末位淘汰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小组内部隐形的倾轧和竞争,像不断收紧的绞索,勒得陈默几乎窒息。每一天,从拿起电话听筒开始,到精疲力尽地瘫倒在恶臭的通铺上,都是一场与恐惧、饥饿、罪恶感以及自身底线进行的残酷拉锯战。
他不再像最初那样,因为良心的刺痛而无法开口。求生的本能,像最顽固的藤蔓,缠绕并压制了那些不合时宜的道德感。他开始机械地、麻木地拨号,背诵脚本,挨骂,挂断,再拨号…周而复始。
但仅仅是机械的重复,并不能改变他业绩垫底的事实。老狗的呵斥和威胁越来越频繁,看向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像是在看一个即将被清理的废物。同组其他人为了自保而投来的冷漠甚至幸灾乐祸的目光,更是让他如芒在背。
他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他不想成为下一个阿龙。
深夜,当宿舍里鼾声四起时,他睁着眼睛,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大脑在极度的疲惫和焦虑中反而异常清醒。他开始强迫自己不再仅仅是被动地背诵那些僵硬的话术,而是去思考,去分析。
他回忆起白天打电话时那些失败的经历。为什么对方会立刻挂断?为什么会产生怀疑?脚本里哪些地方听起来特别假?那些“老员工”成功的电话(虽然他极少听到全程,但偶尔能捕捉到一些片段),语气、节奏、应对质疑的方式,有什么不同?
他毕竟是凭借真才实学考上重点大学的,逻辑分析和学习能力是他曾经引以为傲的资本。如今,这种能力却被逼着用在了这种邪恶的地方。
他发现,脚本虽然详尽,但过于模板化,缺乏灵活性。比如,在冒充证券公司客服时,对方稍微多问几个专业问题,脚本上的应对就显得苍白无力。又比如,在“杀猪盘”初期,过于急迫的关心和套近乎,反而容易引起警惕。
他开始尝试着,在脚本的框架内,进行极其微小而谨慎的“优化”。
他不再一上来就生硬地报出公司名号和所谓“福利”,而是先模糊地自称“金融顾问”,用更平实、甚至带上一丝谨慎的口吻,试探对方的反应。遇到质疑时,他不再机械地重复脚本上的解释,而是尝试加入一些听起来更“真诚”的停顿、思考,甚至偶尔承认“这个问题确实很关键”,然后再把脚本里准备好的套话,用一种更自然的方式嵌入进去。
他利用自己还算扎实的数学基础,在编造所谓“投资回报率”时,让数字听起来更合理,更符合复利计算的逻辑,而不是脚本上那些夸张到可笑的数字。
他甚至开始观察和模仿那些老员工电话里细微的语气变化——那种虚假的关切、刻意营造的紧迫感、应对拒绝时锲而不舍又不过分纠缠的分寸感。
这是一种极其痛苦的精神分裂。他的理智在冷静地分析、计算、优化骗术,而他的情感却在角落里无声地呕吐、尖叫。他感觉自己正在主动地、一步步地滑向深渊,亲手将自己灵魂中仅存的一点东西玷污、剥离。
转变是缓慢而艰难的。大多数尝试依旧以失败告终。但终于,在又一次被逼到绝境的下午,事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是一个听起来有些犹豫的中年男性的声音。陈默按照自己“优化”后的思路,没有急于推销,而是先以“回访老客户”(脚本上有相关背景设定)的名义,用一种相对沉稳的语气切入,并故意在提及一个“投资机会”时,表现出一种“名额有限,但我觉得您比较符合条件才优先通知”的谨慎态度。
对方似乎被这种不同于寻常骚扰电话的语气勾起了一丝兴趣,多问了几句。陈默的心脏狂跳,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调动起全部的计算能力,根据对方的问题,灵活组合脚本上的要素,并加入了自己临时构思的、听起来更合理的细节。
他没有催促,甚至偶尔还“善意”地提醒对方“投资有风险,需要仔细考虑”。这种以退为进的手法,反而进一步削弱了对方的戒心。
电话通了将近十分钟。这对于平均几十秒就被挂断的陈默来说,简直是破天荒的。
最后,当陈默按照流程,引导对方到一个完全由骗子控制的虚假投资平台进行“小额试水”时,他几乎已经不抱希望了。然而,对方在犹豫了片刻后,竟然真的询问了如何操作!
“您稍等,我让技术同事把链接和操作指南短信发给您…对,直接用手机浏览器打开就行…初始充值一千元就可以激活权限了…”陈默按照脚本指示,声音尽量保持平静,但拿着听筒的手却在剧烈颤抖,手心全是冷汗。
电话挂断后,他整个人几乎虚脱在椅子上,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接下来的每一秒都无比漫长。他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内部监控系统,那里会实时显示是否有资金流入指定的诈骗账户。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突然!
屏幕上,属于他这条“线”的一个账户列表里,猛地跳出了一个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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