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糖渍苦海现余温,剪破茧声惊孽禽
中药的苦涩,如同她此刻的人生底色,每日三次准时被汪细卫煎熬好,从药罐倒在粗陶碗里翻滚。
墨汁般浓黑的药汤,升腾着带着土腥与草木辛辣的雾气,氤氲在昏暗的卧房里。
潘高园蹙着眉,捏着鼻子,屏住呼吸,仰头灌下。
那苦意霸道地占据整个口腔,顺着喉咙一路灼烧下去,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染成同样的颜色。
这时总有一只粗糙却温热的大手,汪细卫默默适时的,递过来用指尖捻着一小勺晶莹如雪的白糖,黝黑的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快,压压。” 他声音低哑,害怕被外面的家人听见。
潘高园就着他的手,将那点白糖含入口中。
瞬间的甘甜在舌尖炸开,如同黑夜中猝然划亮的火柴,短暂地驱散了浓重的苦涩,却又在融化后,留下更深的、难以言喻的酸楚,丝丝缕缕缠绕在心头,甜得发苦,苦里又渗着一点虚幻的暖。
这滋味,像极了她混沌的心绪。
嫁入汪家之前,婚姻对她而言,不过是逃离那个充满屈辱和压抑的原生家庭的跳板。
媒人领着汪细卫上门,她躲在门帘后偷偷觑了一眼:人看着不傻,四肢健全。听说家里有几亩薄田,饿不死人,人踏实肯干这就够了。
什么情愫悸动?什么两情相悦?那是戏文里才有的奢侈。她像完成一件必须交割的货物,懵懂地把自己交了出去。
直到遇见田木匠,他眼角的皱纹里藏着风霜,掌心粗粝却异常温暖,说话的声音不高,却总能熨帖她心底的褶皱。
他像一束意外照进她灰暗生活的光。
那些隐秘的、不合时宜的情愫悄然滋生:
她会不自觉地想起他刨花时专注的侧脸,想起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和烟草味;
在玉米地里被汪细能纠缠时,绝望中第一个闪过的念头竟是他;
甚至在喝下这碗苦药时,心底深处竟荒谬地渴望是他递来的糖……
这难道就是“喜欢”?就是“爱”?
她茫然又惶恐,为什么是他?
潘高园无数次在苦涩的药味里诘问自己,他年岁足可做她父亲,他有妻有子,有自己完整的、她永远无法插足的世界。
这份悸动,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深潭里投入的一颗石子,除了短暂的涟漪,最终只会沉入冰冷的黑暗。
可为何她的心,就像着了魔,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
在他面前,她所有的防备和倔强都会土崩瓦解,心甘情愿地顺从,仿佛那是溺水者抓住浮木的本能。
这份隐秘的依恋,此刻在病榻上,在丈夫沉默的守护和那一小撮白糖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苍白、卑劣,如同她喝下药汤后嘴里残留的、无法被甜味完全覆盖的苦根。
“小圆?好点没?”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探询,打破了潘高园的思绪。
姐姐潘高洁掀开厚重的蓝布门帘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兜,兜口露出圆润的鸡蛋和一把整齐捆扎的挂面。
潘高园猛地回神,像做坏事被抓了现行,脸颊瞬间烧得滚烫,慌乱地想要坐直些。
“姐!你怎么来了?我好多了,真的!鸡蛋多金贵,快拿回去给建佳吃!”
潘高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躲闪,不敢直视姐姐潘高洁的眼睛。
每一次看到姐姐,那河边枯草丛里不堪的画面,便如毒蛇般噬咬她的神经,提醒着她自己的污秽过往。
姐姐的到来,非但不是慰藉,更像一面照妖镜,让她无所遁形。
潘高洁没留意妹妹瞬间的异样,将布兜轻轻放在屋里一个红漆面的梳妆桌上,除了那张床,那是卧室里唯二像样的家具。
那是母亲用父亲当年攒下的木料,亲自找人给女儿打的嫁妆。
“说什么傻话,家里还能短了她一口吃的?你身子要紧。”
她坐到炕沿,粗糙的手探了探潘高园的额头,眉头微蹙,“还有点烫手。细卫呢?没在家?”
话音未落,堂屋忽然传来一个让潘高园血液几乎凝固的粗嘎嗓音:“姐!姐夫!我来了!圆圆呢?病好点没?”
卧室内潘高园姐妹俩飞快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
潘高园的心跳如擂鼓,脸颊上的红晕更深了,不知道是羞耻感还是愤怒感,让血液直冲脑门,幸而屋内光线昏暗,没有被潘高洁发现。
钱左秀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带着惯常的抱怨:“在里头挺尸呢!小岸你咋跑来了?家里又揭不开锅了?还是来看看姐姐姐夫?”
“嗨!瞧您说的!” 钱左岸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刻意的热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这不是听说我侄媳妇病了吗?我这当舅舅的,再穷也得来看看啊!还得好好谢谢她给我送粮呢!” 脚步声径直朝着卧室而来。
旧木门嘎吱异响,那个虚浮邋遢、带着一身山林深处霉烂与汗臭混合气息的身影钻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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