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画眉深浅入时无,暂借明波照鬓云
日子在汪家老宅青灰色的砖墙缝隙里缓慢流淌,空气里总弥漫着一种陈旧木头和尘土混合的、挥之不去的沉闷气息。
潘高园怀孕的身子日渐沉重,行动间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那原本就不甚结实的旧木床,在她每一次翻身时发出的呻吟,都像是这个家沉重呼吸的回响。
汪细卫终于说服了父母,以担忧未出世孙儿安全的名义,同意打一张新床。
汪细卫翻遍了家里的角落,搜罗出不少本地杉木。
木质轻软,纹理疏松,且容易蛀虫,并非做床的上选,但仓促间也寻不到更好的干料。
木匠被请了来,是邻村有名的田师傅,四十上下年纪,一张国字脸总是带着笑,说话风趣爽朗,像一道穿破老宅阴翳的光。
他带着齐全的工具住进了汪家,工钱二十块,管吃管住。
田木匠的入住,为这沉寂的院落带来了久违的活力。
锯木的沙沙声、刨花的清香、凿子精准的敲击,成了潘高园日子里最鲜亮的背景音。
他干活时专注又利落,手指关节粗大却异常灵巧,那些看似笨拙的杉木在他手下渐渐显露出新生的轮廓。
潘高园常常倚在门框边,或坐在小凳上做些针线,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那忙碌的身影。
木匠的关怀,就在这些细微之处悄然渗透。
当潘高园挺着肚子,略显笨拙地弯腰收拾散落的刨花时,田木匠会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温声道:“弟妹,放着我来。这木屑滑得很,你身子重,当心脚下。”
他的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关切,像对待一件需要呵护的珍贵器物。
田木匠却不同,他见多识广,言语间自有一股让人放松的魔力。
相比于汪细卫寡言,公婆严肃,小叔子汪细能的眼神总带着阴鸷,姐夫的难得一见,田木匠的表现让潘高园格外亲切。
他会一边打磨着床沿的棱角,一边和她聊些乡野趣闻、外头的稀罕事,声音不高不低,像山涧溪流,温和地冲刷着她心头的尘埃。
“人呐,就像这木头,”他有一次用指腹感受着杉木的纹理,对她说,“看着软,顺了它的性子,也能成器。日子也一样,总有出路,别把自己箍得太紧。”
这话像一颗种子,悄悄落在潘高园干涸的心田,潘高园心里积压的郁气和对未来的茫然无处诉说的情结,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
午后阳光穿过天井,落在潘高园做针线的角落。
田木匠见她揉着酸胀的后腰,便不动声色地停下手中的活,走到院角,搬来一个最厚实平整的木墩,垫上他带来的干净粗布汗巾,轻轻推到她脚边:“坐这个,稳当些,腰能松快些。”
那汗巾上带着淡淡的松木清香和他劳作的气息,潘高园低声道谢,脸颊微热。
汪细能偶尔在家,但有田木匠在家,他还是不敢像以前那般放肆,只不过那阴冷的目光扫过潘高园时,总让她脊背发凉。
一次,汪细能故意踢翻了墙角堆放的木料,发出刺耳的声响。
田木匠立刻扬声笑道:“哟,细能兄弟,这是给我搭把手试料呢?这杉木轻,摔不坏,好得很!”
他爽朗的笑声和不着痕迹的圆场,瞬间化解了凝固的空气,也给了潘高园一丝喘息的空间。
他转头看向潘高园,递给她一小块打磨得极其光滑圆润的杉木边角料,眼神温和:“拿着,给娃儿磨磨手,不扎人。”
那温润的触感,仿佛也安抚了她紧绷的神经,让她收纳进了为孩子在准备的诸多物件之中。
三天时间,潘高园感觉自己像一株长期不见阳光的植物,第一次感受到了暖流的浸润。
田木匠身上那种蓬勃的生命力、对生活的热忱以及对她不经意的尊重与呵护,让她看到了生活的另一种可能:一种明亮、温暖、被看见的可能。
这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诱人,在她心底悄然发酵。
新床终于成型,线条简洁,打磨得光滑温润,散发着杉木特有的、清冽又温暖的香气。
旧床需要搬出,狭窄的门框成了难题。张木匠经验老道,熟练地将新床拆解成部件。
潘高园挺着肚子,艰难地搬运着被褥床单。
田木匠麻利地搬完大件,回头看见她吃力地抱着厚重的棉絮,立刻上前,不容分说地接了过去:“这个沉,我来。”
他的手臂结实有力,动作却带着小心翼翼的呵护。
最后剩下垫在旧床腿下、刚换上去的那个粗糙木墩。
田木匠弯腰搬起它,掂量了一下那松垮的木质,又瞥了一眼新床坚固的榫卯结构,脸上露出促狭又了然的笑意。
压低声音对潘高园打趣道:“怪不得急着换新床啊,弟妹。这旧床可经不起你们年轻人晚上使劲儿折腾,瞧这‘腿’都软成这样了!”
这无心之语像一根烧红的针,猛地刺中了潘高园心中那个最隐秘、最羞耻也最痛苦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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