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造坊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林澈正用袖口擦着额角的汗。
矿洞外的阳光还没褪尽,可这方寸之地的热度却像要把人蒸熟——墙角的熔铁炉吐着猩红火舌,风箱“呼哧”作响,炉边堆着的铜锭泛着暗金色,连空气里都飘着铁屑的腥甜。
他本能后退半步,右手已摸向腰间那截裹着粗布的短棍。
这是跑酷时用来撑墙借力的家伙,此刻却因掌心沁出的汗,在布纹里滑了半寸。
“莫慌。”老匠人浑浊的眼珠突然亮起来,他佝偻的背挺了些,铁钳般的手直接按上林澈的鞋尖。
那是双洗得发白的旧跑鞋,鞋底的织网纹路被磨得发亮,此刻正随着林澈的心跳微微发烫。
“果然是它……唤醒了脉络。”
林澈的后颈炸开一层鸡皮疙瘩。
他见过太多NPC按固定脚本说话,可这老人的语气里带着活人的震颤,像是压了三十年的话终于破了闸。
他屈指叩了叩自己脚面:“您老盯着我鞋看什么?这破鞋能换十串糖葫芦不?”嘴上耍着贫,视线却锁死对方布满老茧的手——那双手背上的血管凸起如蚯蚓,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铜绿。
老人没接话,转身从炭堆旁的木箱里翻出一只油纸包。
展开时,林澈差点呛到——那是双和他脚上同款的旧鞋,鞋面的针脚歪歪扭扭,鞋底的织网纹路却与他的如出一辙,连鞋跟处被石子磕出的缺口都分毫不差。
“这是我亲手封入数据烙印的最后一双‘承脉靴’。”老人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像砂纸擦过铁块,“三十年前,你们林家全员拒签合约定居令,我就知道……火种不会灭。”
林澈的短棍“啪”地掉在地上。
他蹲下身捡,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发抖——爷爷临终前塞给他的护腕正贴着皮肤发烫,那串刻着“踏云”的铜铃在腕间叮当作响。
“您……您认识我爷爷?”
老人掀开左袖。
焦黑的疤痕从手腕爬至肘部,纹路竟与鞋底织网完全重叠,在炉火下泛着暗红,像道活着的伤口。
“我是你爷爷的结拜兄弟,第七任铸钟人。”他说,“每一代八极传人练功时的劲力轨迹,都被刻进这双鞋的数据层。你刚才在矿洞外那一跺——”他突然抓住林澈的脚踝,隔着鞋底按在熔铁炉边的青石板上,“等于用祖师的拳劲,在树字底层砸了个窟窿。”
“哥!”小满的惊呼像根针,扎破了凝固的空气。
盲女原本蒙着白翳的眼睛此刻泛着水光,她踉跄着扑进林澈怀里,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好多人在喊……他们在地下!像被缝在布袋子里的蛐蛐,挤成一团哭!”
林澈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矿奴锁骨上的数字编码,想起系统提示里“异常数据波动”的警报,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阿锤“唰”地抽出腰间柴刀,刀背撞在门框上,惊得熔铁炉的火星“噼啪”四溅:“是不是天工阁搞的鬼?老子这就去砍了那些龟孙!”
“砍不得。”铸钟人抄起铁钳,夹起块烧红的铜锭扔进冷却池。
“嗤——”的声响里,他指向墙上一幅锈蚀的齿轮图,“天工阁之下,有座‘影炉’,专门熔炼失败的意识体。那些被注销的自由契持有者,魂魄困在数据底层,日夜哀鸣。”他的手指划过齿轮图上最深的齿痕,“要救他们,得重启归零协议。但协议锁着五把‘心钥’,其中一把……”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缩在林澈身后的小满,又落在始终沉默的林烬身上,“在崔九脑子里。”
“崔九?”林澈挑眉。
他记得这名字——三天前在镇西赌坊,这混球拿石子砸过小满的盲杖。
“是他妹妹临死前塞进去的记忆晶片。”铸钟人从炉边抓起块湿抹布,擦了擦满是铜灰的手,“那丫头被天工阁的人拖走时,把晶片藏在舌下。崔九那混球以为是糖,生吞了。”
林澈突然笑了。
他摸出裤兜里皱巴巴的糖纸,那是早上阿锤塞给他的橘子糖。
“所以得让崔九吐出来?”
“没那么容易。”林烬终于开口。
他一直靠在门框上,斗笠檐压得低低的,此刻却抬眼直视铸钟人,“数据烙印一旦融合,得用同源的血脉力震开。”他掀起自己的裤脚——同样的织网纹路正从脚踝往小腿攀爬,“当年火场里,我抱着弟弟冲出时,这纹路就开始醒了。”
铸造坊里的温度似乎降了些。
林澈望着哥哥腿上的纹路,又低头看自己发烫的鞋底。
护腕上的铜铃突然齐鸣,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拨弄琴弦。
小满松开捂耳朵的手,仰起脸:“现在他们不哭了……在唱,像爷爷教我的《踏云谣》。”
铸钟人突然转身,从炉边的陶瓮里舀了瓢冷水。
水瓢碰到瓮沿时发出清响,他把水瓢递给林澈:“想融合血脉力,先得让这双鞋认主。”他指了指林澈的脚,“当年你爷爷就是用这瓢水,浇醒了第一双承脉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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