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月光(地府特有的、清冷惨白的月光)如水银泻地,将枯树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窈窕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站在树下,背对着他,狐耳微微颤动,正是胡缨。
“你果然在这里。”胡缨转过身,脸上带着惯有的、似笑非笑的表情,但眼神中却难掩疲惫与担忧,“听说你回来了,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怎么样,这‘还乡’的滋味如何?”
林曦苦笑一声:“如你所见,糟透了。”
胡缨走到他面前,仔细打量着他:“魂体受损不轻啊。看来这趟远门,收获不小,代价也不小。”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星穹古道那边情况不妙,苦竹大师和周癫前辈受了重伤,防线全靠地藏庵几位高僧和几位隐世地仙撑着,但也岌岌可危。秦广王正在全力调兵遣将,但……杯水车薪。更麻烦的是,黑山老妖那次偷袭,像是个信号,一些平日里蛰伏的妖王、魔头,都开始蠢蠢欲动了。这地府,怕是快要乱了。”
林曦心中一沉,最坏的情况正在发生。“地府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死守呗。”胡缨耸耸肩,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指望十殿阎罗联手催动轮回盘,或许能暂时逼退魔军,但那代价……哼,恐怕要耗掉地府数千年的积累。而且,轮回盘一动,三界秩序必受影响,到时候不知会生出多少乱子。至于你……”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林曦,“你现在可是香饽饽,也是众矢之的。秦广王想借你的星钥和那‘奇点’之力,有些家伙,比如黑山老妖之流,则想夺宝。你待在这枉死城,未必安全。”
林曦默然。他早已料到如此。“你有什么建议?”
“我?”胡缨轻笑一声,“我一个小狐狸,能有什么建议?不过是看在往日交情上,来提醒你一句。早做打算吧,林记录员。这艘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沉了。”她说完,身形一晃,便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月色中,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
胡缨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林曦心中残存的侥幸。地府自身难保,外有魔军压境,内有妖魔环伺,他带着星萤和豆子,又能逃到哪里去?回人间?人间就能躲过这场波及诸天的灾劫吗?
他抬头望着地府永远灰暗的天空,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与绝望。还乡,还乡,却发现自己早已无家可归。所有的挣扎与奔波,仿佛都指向一个早已注定的、悲剧性的结局。就像哈代笔下那些注定无法与心爱之人相守、最终被环境吞噬的角色一样,他似乎也看到了自己命运的阴影。
风吹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音,像是在为这无可挽回的一切哀悼。
林曦回到冰冷的厢房,星萤和豆子已经睡熟,脸上还带着不安的睡容。他坐在床边,看着他们,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却又感到深深的无力。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踏上这趟旅程。也许,在哪个节点选择放弃,结局会不同?但命运没有如果。就像河流注定要汇入大海,无论中途有多少曲折,最终的归宿,似乎早已写好。
这一夜,格外漫长,格外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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