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得像在腌咸菜的缸底闷了三年,沉甸甸地压着。药王殿偏殿里残留的打斗痕迹还没扫干净,碎木头碴子混着零星几点暗红干涸的血,一股子铁锈腥气没散,又被浓得发腻的灵檀香裹着,闻得人脑仁子发紧。
长老们都杵在殿中央,没人坐。气氛僵得能冻死苍蝇。
吴天德那老狗没在。几个心腹长老扶着他回静室窝着了。但临走前他捂着胸口咳血,瞪着药王殿后面禁地方向那怨毒得快喷火的眼神,谁都看见了。那话儿也撂下了:“查!给我查孤寂峰!掘地三尺!”
那地方…孤寂峰遗迹…宗门的烂坟圈子!埋的都是开派那会儿的死鬼!长老们面面相觑,脸上都像糊了一层绿苔。有疑惑的,有惊惧的,更多是觉得这老东西被那劳什子金光搞疯了。去那鬼地方“挖东西”?挖祖宗骨头出来问话么?
“咳!” 戒律长老冯远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瘆人的死寂。他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洛云归身上停了一瞬。洛云归依旧一身玄袍,拄着霜凝立在角落里,整个人像一尊嵌在墙壁浮雕里的冰像,冷眼旁观着这一片狼藉和暗流。她甚至没看任何人,视线仿佛透过墙壁,落在那寒渊秘室的方向。
冯远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余悸过后的沙哑和刻意的沉稳:“方才那…天机反噬…动静不小。吴长老为探究沈沧澜那诡异金光,手段过激了些,伤了些元气。诸位也都亲眼所见。”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宗主谕令在先,沈沧澜既已封入寒渊,由其师洛长老亲自镇守探查,便是定论。无论那金光为何,或与何方神秘有关,”他眼光瞟了一眼药王殿后那片古老的阴影,“皆非我等此刻应妄加揣测甚至强行动手的缘由!宗门经不起再乱一次了!”
话里话外,都在压事儿。先把吴老狗打上的“为宗门受伤”的标签,给那疯子行径披层遮羞布,然后强调宗主和洛长老的权威,警告所有人——别再捅那姓沈的马蜂窝!顺带也刺了一句洛云归,你守着人,最好真能守出点名堂!
洛云归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那些话是擦着她袍角溜过的寒风,连她衣角的褶皱都没惊动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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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渊秘室,万古冰封般的死寂。
巨大的玄冰台座上,沈沧澜残破的身体彻底没了动静。覆盖全身的厚厚暗蓝色冰层将他封得严严实实,像一尊埋进冰川深处的古尸,只有胸前那道贯穿性的恐怖剑伤位置,冰晶略微薄些,隐隐透出一点暗红微光,像被封在冰块里、濒死的萤火虫。
洛云归无声地站在三步之外,霜凝剑尖抵着地面,冰霜自剑尖蔓延到她身前三尺便凝滞不动。她闭着眼,冰晶般的长睫覆盖下,那张冷硬如雕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寒星般锐利的神念波动,如同无形的水银,一遍遍渗透、流淌过玄冰台座上那被冰封的躯体,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力量残余。
神念如细密的梳篦,拂过那道被暗蓝冰晶钉死的伤口。冰层下,除了墨蓝戮绝剑意留下的、如同蛛网般烙印在骨肉经脉上的冰裂死寂,便是那血晶核心残留的、狂躁暴烈却又被压制到极点的邪意碎片。两者如同两条冻僵的毒蛇,纠缠、撕咬,在冰封的囚笼里做着徒劳的对抗。属于沈沧澜本身的气息和生机,微弱如同风中残烛,早已在这无休止的冰霜与邪火的双重碾磨下,被彻底冻结、压缩到了最细微的角落里,几乎不可察觉。
但那一点东西……神念再次扫过沈沧澜骨髓最深处。那一点曾让血晶惊惧、让玄机盘炸裂的…金光的源头……
在哪里?
洛云归的神念拂过每一寸被冰晶覆盖的血肉,拂过冻结的脊髓,拂过凝滞的心窍……除了那血晶的邪煞和剑意的冰寒,便是濒死的空寂。
没有。
没有古老的气息,没有超然的意志,没有超越本源的标记。仿佛那瞬间刺破血海的金芒,只是时空被绝境撕裂时的一道幻影,一次巧合的星光折射,一个彻底的虚妄。它出现,只为惊鸿一瞥地刺痛血晶,然后便彻底湮灭于冰封与死亡的交界,如同从未存在。
洛云归冰封的识海深处,卷起一丝极其微细的涟漪。
是彻底的消散?还是……以某种无法理解、无法窥探的方式,与这具被诅咒的躯壳更深层地……融为了一体?成为了他血脉诅咒的一部分?
念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沉入冰冷的湖底,没有回音。
她缓缓收回了神念。
霜凝剑鞘微微发出蜂鸣,一缕纯白透明的寒气,如同最纯净的冰魄精粹,无声无息地从剑尖流淌而出,没入冻结沈沧澜的玄冰层中。冰层瞬间晶莹剔透了几分,寒意更重。
他不能散。
哪怕只残留一丝气息被这冰封着,也是宗主谕令下的交代,是一道竖在那里,堵在所有人口上的一道界碑。死了,就是彻底的祸患。活着,即便是一块冻肉,也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疑云,是一块无人敢轻易掀开的、冰冷的遮尸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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