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元十六年(1279年)夏,南征大军班师回朝。张弘范站立船头,望着渐行渐远的崖山,心中百感交集。海风拂面,带来咸腥的气息,也带来了那个血色黄昏的记忆。
都元帅,进舱休息吧。亲兵轻声劝道。
张弘范摇了摇头,目光依然凝视着那片吞噬了南宋最后希望的海域。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急忙用袖口掩住。待摊开时,袖上已见点点猩红。
回到大都时,正值金秋。凯旋的仪仗浩浩荡荡,百姓夹道相迎。忽必烈亲自出城三十里迎接,这是极为罕见的殊荣。
爱卿辛苦了。忽必烈执着张弘范的手,见他面色苍白,不禁关切,爱卿面色不佳,可是路上劳顿?
张弘范勉强一笑:承蒙陛下挂念,些许小恙,不碍事。
然而这却日渐沉重。太医诊脉后,私下对张弘范的家人说:都元帅多年征战,积劳成疾,加上岭南瘴气侵体,恐怕...
这些话传到张弘范耳中,他反而显得异常平静。每日里,他或是在书房整理这些年的诗文,或是与来访的故交叙旧。
这日,廉希宪前来探望。见张弘范正在整理书稿,不禁感叹:仲畴兄如今功成名就,正可静心着述,将平生所学传之后世。
张弘范放下手中的笔,苦笑道:希宪兄有所不知,近日每每闭目,便见崖山血海。建功立业固然是武人夙愿,然杀戮之重,实非本心。
他将一叠诗稿递给廉希宪:这些是近日所作,还请希宪兄指教。
廉希宪展卷细读,但见其中一首写道:
十年征战后,万里故乡心。
烽火连天起,孤城落日深。
功成身已病,名就梦难寻。
唯有窗前月,依然照古今。
读罢,廉希宪长叹:仲畴兄诗境愈加深沉了。
至元十七年(1280年)正月,大都城银装素裹。张弘范的病情急转直下,忽必烈派来的太医日夜守候在府中。
这日,张弘范自觉大限将至,将长子张珪唤至床前。
为父一生,历经大小百余战,他气息微弱,却仍勉力嘱咐,你等要记住,我张家虽以军功起家,然乱世用武,治世当兴文。将来要多读书,明事理,方是长久之计。
张珪跪在床前,泣不成声:父亲教诲,孩儿定当铭记。
张弘范又唤来其他子女,一一嘱咐。最后,他对侍立床前的幕僚说:我死之后,丧事从简。这些年随我征战的将士,若有生活困顿者,当尽力周济。
正月十九日深夜,张弘范突然精神稍振,命人取来文房四宝。他勉力坐起,在纸上写下最后两行诗:
江山一统终成梦,青史何须论短长。
笔落,人逝。一代名将,就此溘然长逝,年仅四十三岁。
张弘范病逝的消息传入宫中,忽必烈正在用膳。他放下玉箸,默然良久,最终长叹一声:天何夺朕肱股之臣如此之速!
次日早朝,忽必烈当众宣布:张弘范为国尽忠,功在社稷。特追赠银青荣禄大夫、平章政事,谥武略。命礼部以国公之礼治丧。
丧礼之日,大都城内白幡如雪。不仅文武百官悉数到场,许多受过张弘范恩惠的百姓也自发前来送行。更令人动容的是,一些被俘后受到礼遇的南宋旧臣,也冒险前来吊唁。
张珪在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一个密封的木匣。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这些年的诗文稿,封面上工工整整地写着《淮阳集》三字。稿纸边缘已经磨损,可见主人时常翻阅修改。
在文集的最深处,张珪发现了一首从未示人的诗:
百战山河血未干,孤臣心事与谁看。
非关名利轻生死,只为苍生解倒悬。
宋室烟消空有恨,元廷日盛岂无端?
他年史笔如何论,独对青灯夜已寒。
读着这首诗,张珪终于理解了父亲晚年那份深沉的忧思。
岁月流转,张弘范去世后的数十年间,元朝历代皇帝不断追封加赠。
皇庆元年(1312年),元仁宗追赠张弘范为太师、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齐国公,改谥忠武。
延佑六年(1319年),再加封淮阳王,谥献武。制书曰:故元帅张弘范,资兼智勇,识洞机微。破襄樊而定江南,功冠一时;灭宋室而统寰宇,名垂千古。今特追封淮阳王,谥献武,以彰殊勋。
此时的张珪也已官至中书平章政事。接到追封诏书时,他跪在父亲灵位前,含泪道:父亲生前常言,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今蒙朝廷如此恩荣,父亲在天之灵,可以稍慰了。
然而在民间,对张弘范的评价却始终褒贬不一。有赞扬他统一之功的,也有指责他覆灭汉人江山的。这些议论传到张珪耳中,他只是淡然道:父亲一生行事,但求无愧于心。后世议论,非我等所能左右。
张弘范虽以武功闻名,却始终保持着文人的情怀。他的《淮阳集》流传后世,其中不少诗作至今仍被传诵。
在《鹧鸪天·围襄阳》中,他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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