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鞋底在野草丛里打滑，苏绾的手被他攥得生疼。
身后的马蹄声像擂在鼓膜上的鼓点，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苏绾的喘息，一下下撞着肋骨。
"往左！"影十一的断喝从左侧传来。
顾昭余光瞥见那道黑影掠过树影，腰间的刀鞘擦过树干，带落几片枯叶——是在引开追兵。
他猛地拽着苏绾拐进灌木丛，荆棘刺破手背的疼意让他清醒几分，怀里的扳指烫得几乎要烙进肉里。
"到了。"苏绾突然顿住脚步。
顾昭抬头，月光穿透树冠，照在一块半人高的石碑上，碑身爬满青苔，只隐约能辨"苏氏先茔"四字。
她的指尖抵着第三排石像生，青砖缝里渗出的潮气沾在指腹，"右数第七块。"
顾昭蹲下身，指甲抠进砖缝。
青砖纹丝不动，他正要运劲，苏绾突然按住他手背。
她另一只手咬破指尖，血珠坠在砖面，瞬间被砖缝吸得干干净净。"血契。"她声音发颤，"苏家嫡系的血才能开......"
"咔"的轻响。
顾昭眼前的青砖往下陷了半寸，整座山包突然震颤起来。
他赶紧扶住苏绾，看见石碑后那片野蔷薇丛缓缓分开，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霉味混着土腥气涌出来。
影十一不知何时出现在洞口，刀背敲了敲石壁："机关墓，活门只有三刻钟。"他的袖口渗着血，应该是刚才引追兵时受了伤，但语气还是像块淬过冰的铁。
顾昭摸了摸心口的扳指，热度顺着皮肤往四肢窜。
他率先钻进洞口，指尖刚触到石壁，眼前突然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是灵脉。
那些脉络在黑暗中流动，像活物般缠绕着石砖、木梁，最后汇聚到西侧。"入口不在主墓道。"他回头，眼睛在黑暗里发亮，"在偏殿。"
苏绾的呼吸扫过他后颈："我从未听族里提过偏殿。"她的手按在他腰后，不是催促，倒像在确认他还在。
顾昭喉结动了动，继续往深处走，灵脉指引的方向越来越清晰，直到一面刻满云雷纹的石墙挡住去路。
"灵触复刻。"他默念着师父教的口诀，指尖轻轻抚过石墙。
残缺的灵脉在他眼底显现——左边第三块砖缺了个角，右边第五道纹路断了半截。
他屈指敲了敲左边砖，又用拇指顺着断纹划了道弧线。
石墙发出沉闷的轰鸣，缓缓向两侧退开。
"这是......"苏绾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顾昭借着手电筒的光，看见墙上刻着幅浅浮雕：两块残缺的玉璧交叠，周围环绕着二十八星宿图。
他猛地摸出怀里的扳指——那枚半块残玉雕成的扳指，纹路竟和浮雕上的玉璧分毫不差！
"双玉归衡。"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哑。
三年前师父失踪前，最后在他手心画的就是这个图腾。
原来线索一直藏在这里，藏在苏家的祖陵里。
影十一的刀突然出鞘。
顾昭抬头，只见石墙后是座四四方方的墓室，中央摆着具石棺，棺盖镶着枚青铜符牌，"玉衡令"三个字在手电光下泛着冷光。
苏绾的指尖几乎要戳进他胳膊："这是守灵人执法团的最高令牌！
我父亲说过，五十年前就随老团长埋进......"
"埋进苏家祖陵。"顾昭替她说完。
他伸手去拿符牌，指尖刚碰到青铜，整座墓室突然剧烈震动。
石缝里渗出幽蓝的光，那些他之前看到的灵脉此刻像被点燃的导火索，顺着墙壁、地面疯狂游走，连石棺都发出"嗡嗡"的轻鸣。
"快走！"影十一拽住他后领。
顾昭抓着符牌转身，却听见洞口传来熟悉的冷斥："苏绾，你竟敢带外人进祖陵？"
月光从洞口泼进来，照见苏婉仪立在阴影里，银发梳得一丝不苟，身后跟着七八个穿黑衫的暗卫。
她的目光扫过顾昭手里的符牌，瞳孔缩成针尖："玉衡令......原来当年老东西把它藏在这儿。"
苏绾往前跨了一步，挡住顾昭："曾祖母，我只是想知道父亲当年到底......"
"住口！"苏婉仪抬手，一道银线破空而来。
顾昭本能地把苏绾往旁边一推，银线擦着他耳尖钉进石壁——是枚淬了毒的银针。
影十一的刀已经架在最近的暗卫脖子上，可对方有七人，他们只有三个，其中两个还挂了彩。
顾昭握紧手里的符牌，灵脉突然顺着掌心窜进血管。
他看见符牌表面浮起金色纹路，和自己扳指上的残玉纹路慢慢重合。
苏婉仪的脸色变了，她身后的暗卫也开始后退。
"我们没有背叛。"顾昭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了松脂的古木，沉得发闷，"只是要找回真相。"他举起符牌，月光透过符牌上的镂空纹路，在地面投出个玉璧的影子——和墙上的浮雕，和他的扳指，终于拼成完整的一轮。
墓室里的灵脉突然暴涨，顾昭感觉有股热流从脚底窜到头顶。
苏婉仪的瞳孔里映出他眼底的金光，那是点化之力被彻底激活的征兆。
"顾昭......"苏绾攥住他的手腕，声音轻得像叹息。
顾昭低头看她，月光从她发间漏下来，照得她眼尾的泪痣发亮。
他摸了摸她冰凉的手背，又抬头望向苏婉仪。
符牌在他掌心发烫，那些沉睡了千年的灵脉，此刻正顺着他的血管，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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