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新开的记忆塔,吹得檐下铜铃轻响。
那面由三百六十块未烧制陶片拼成的墙静静立在第二层东侧,像一片尚未开垦的荒原。
火把映着粗糙的陶面,影子摇晃,仿佛无数欲言又止的灵魂在低语。
第一日清晨,天刚蒙亮,便有人来了。
一个穿粗布棉袄的老妇颤巍巍走近,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凿子,在陶片上刻下:“我舅舅消失在灯变夜。”字歪斜,却用力极深,几乎要穿透陶胎。
她没留名,刻完就走,背影佝偻如被岁月压弯的枯枝。
接着是书生模样的青年,蹲在墙前许久,终于落笔:“我奶奶说她见过被烧的诏书——金线绣边,写着‘立长不立庶’。”他抬头望了眼天空,喃喃道:“我不知道真假,可她说了一辈子,临终还在念。”
午时未到,墙上已有百余条留言。
有的简短如“那晚城门开了”,有的冗长似日记节选,记着某位县令如何被连夜带走、再未归来。
孩童也来凑热闹,用炭条涂鸦“爸爸去了黑屋子”,却被母亲轻轻抹去,换成了四个字:“记得回来。”
苏锦黎站在三步之外,一言不发。
柳知秋立于身侧,低声问:“真让他们随便写?万一有人造谣呢?”
“造谣也是声音。”苏锦黎望着那些参差不齐的字迹,眸光微动,“我们查得出真伪,却补不回沉默。现在最怕的不是假话太多,而是没人敢说。”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真相不是终点,是起点。这些人愿意站出来,哪怕只是一句不确定的话,就已经是在重建信任。”
远处,一名少年正踮脚往高处刻字,写的是“我爹说当年赈灾粮换了沙土”。
李承武路过时驻足看了片刻,没阻止,只默默记下了他的衣角补丁样式——那是北境流民常用的缝法。
与此同时,皇宫偏殿灯火未熄。
萧澈批完最后一份奏折,抬眼看向跪坐在案前的老太监。
那人双手发抖,捧着一本泛黄的手抄册子,额头沁汗。
“奴才……藏了四十年。”老太监声音嘶哑,“贞元三年腊月十六,值夜通政司外厢。七殿下……不对,那时还是世子……令牌被人借走半个时辰,说是奉旨调防。可次日清点,令牌完好归还,无人追究。”
萧澈指尖轻叩桌面,不动声色:“你为何现在才说?”
“今日听了那盲女讲论文……”老太监哽咽,“她祖父誊抄过七道遗诏,一字不差地背给孙女听。我突然明白,有些声音不该死在喉咙里。”
翌日,宫中传出消息:皇帝准奏,设“记忆奖学金”,专资拾遗者后代入学国子监或工坊学堂。
首名获得者,是一位十六岁盲女,名唤沈萤。
颁奖礼上,她立于台中,神情平静。
没有宣读感言,而是展开一篇题为《声音如何承载历史》的论文,逐字朗读。
虽目不能视,语调却稳如磐石。
“文字会篡改,碑石会焚毁,唯有口传之声,在代际之间留下裂痕般的印记。我的祖父用耳朵记住了七个夜晚的诏书更易,我在黑暗中学着复述。当所有档案都失真时,请相信——还有人在听。”
全场寂静,继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同一时刻,李承武翻开羽林营旧部口述录,目光停在一段记录上:“……当夜酉时三刻,有佩玉牌者持七皇子印信,调走西华门戍卫。约半个时辰后归还,称‘巡宫清肃’。”他合上册子,眉心紧锁。
这不是第一次出现类似证词。
他未呈报王府,而是悄然寻至程砚秋府邸,将线索交出:“以你个人名义查。若牵涉甚广,我不知该信谁。”
三个月后,春汛冲垮旧渠堤岸,工人挖出一块焦黑残片——边缘刻有龙纹,内嵌“亲王御赐”铭文。
经尚器局比对,确系贞元年间所铸七皇子通行令符之一。
消息封锁,但暗流已起。
某夜,苏锦黎独自登上记忆塔,抚过一面面刻满字痕的陶墙。
风穿廊而过,吹动她鬓边碎发。
她忽然察觉,有些新刻的文字开始带上祈愿色彩:“求拾遗馆显灵”“若能找到父亲尸骨,请赐梦指引”。
她收回手,神色渐凝。
远处,一名老妪正对着陶墙焚香,口中念念有词。
不远处的孩子嬉笑着模仿,也捡起炭条写下“求爷爷托梦”。
苏锦黎静立良久,转身下楼。
月光洒在空陶片上,照出一片苍茫的白。
夜风仍不时掠过记忆塔,铜铃声比往日更密集了些。
陶墙上的字迹已逾千条,层层叠叠,像一场无声的雨落在粗粝的泥土上。
可苏锦黎看得出来——有些东西正在悄然变质。
起初只是零星几片陶上出现“祈梦得兆”“铃响示吉”之类的字句,她未加干预。
但近日,塔下香火渐起,有人携孩童焚纸祷告,更有巫卜之徒聚众宣讲“拾遗显灵”,称那夜夜作响的檐铃是亡魂传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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