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客栈坐落在名城西关厢,是座不起眼的三层小楼。甲字三号房在顶层最里间,推开木窗,能望见远处大名府新修的瓮城轮廓,以及更远处田野间星星点点的农舍。
宋士淳站在窗前,已过不惑之年的面容清癯严肃。他抵达大名府已三日,完全以游学老儒的身份活动。每日清晨即起,或至茶馆闲坐,或往市集漫步,甚至去过两处正在整修沟渠的工地。此刻他手中把玩着一枚铜钱,目光却落在街对面一户正在办喜事的人家——门楣上贴着大红双喜,几个孩童正争抢撒落的喜糖。
“怪哉。”他喃喃自语。
这三日的见闻,与他离京前的预判大相径庭。按都察院同僚们的说法,陈远在此地推行苛政,官吏疲于奔命,百姓怨声载道。可他亲眼所见,却是街面整洁,商铺井然,连乞丐都比京城少得多。昨日在城隍庙前的茶棚,他故意向几个老茶客打探“陈巡抚的新政”,得到的回应更是耐人寻味。
“你说那个数据考核啊?”一个牙齿漏风的老头嘬着茶,“开始是挺折腾,里长天天拿着本子登记。不过现在沟渠修通了,下雨天再不淹啦!”
旁边一个贩绸缎的商人插嘴:“税卡少了,文书快了。上月我去顺德府进货,路引半天就办好。要搁以前,不给衙役塞钱,等三天都算快的。”
最让宋士淳心惊的,是今早在一处官仓外所见。几名小吏正带着民夫清点新到的漕粮,每袋过秤后,竟当场在一个厚本子上记录,还有个年轻书生模样的人在一旁打算盘核对。他假装问路凑近,分明看见那本子上密密麻麻都是数字,连麻袋的破损情况都标注清楚。
“老人家,这是做什么呢?”他问一个蹲在墙根歇脚的老民夫。
“上官派的账房,说是要算清楚,几千里路,粮食少了多少,为啥少的。”老民夫抹着汗,“这下好了,谁也别想往自己兜里揣啦!”
宋士淳默然退回。作为御史,他太清楚仓场积弊。若眼前所见不是刻意做戏,那陈远这套“数据之法”,确实击中了要害。
与此同时,巡抚行辕内,陈远正在听取沈炼的禀报。
“宋御史这三日,去了西市、茶肆、沟渠工地和城西官仓。接触过茶客、商人、民夫,问的都是民生琐事。昨日还特意去了一趟顺德府,在府衙外看了告示栏,又在驿馆住了一晚。”沈炼低声道,“我们的人只在远处护卫,未曾干涉。”
陈远点头:“让他看,让他听。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他顿了顿,“顺德府那边,新修的义仓进展如何?”
“按您的吩咐,所有物料采购、人工支出明细都已张榜公示。宋御史若去看过,定能看见。”
陈远微微一笑。他知道,对于宋士淳这样的清流,空口白话不如实实在在的细节。那些贴在墙上的账目,那些修好的沟渠,那些商人办得快了的路引,才是最好的答卷。
第四日,宋士淳去了更远的地方。他雇了辆驴车,往大名府下辖的一个中县——南乐县而去。出了城门,官道平整,车夫扬着鞭子说:“这路是上月刚修整过的,说是...说是那个什么数据考核的要求,路不平要扣分哩!”
到了南乐县,宋士淳直接去了县衙。他没有亮明身份,只说是来探亲的秀才,想查查族田的税契。令他惊讶的是,户房书吏既没索要“润笔”,也没推三阻四,而是拿出一个登记簿,按姓氏笔画很快找到了记录。
“您看,这是隆庆三年的老契,这是万历年间过户的记录...”书吏指点着,“所有档案都重新整理过了,陈巡抚要求,查档不得超过半个时辰。”
宋士淳注意到,那登记簿的格式前所未见,每页都画着横竖格线,事项、时间、经手人一目了然。
“以往查个旧档,没三五天可办不下来。”他试探道。
书吏笑了:“谁说不是呢!刚开始整理的时候,兄弟们熬了好几个通宵。不过现在好了,查什么都快,百姓少跑腿,我们也省心。”他压低声,“最重要的是,谁经手谁画押,出了错赖不掉。前几日还有个胥想像从前那样改数据,当场就被发现,打了板子革职了。”
宋士淳默然不语。他注意到,这书吏说到“陈巡抚”时,语气中竟带着几分敬佩,而非畏惧。
从县衙出来,他在街上慢慢走着。经过一家米铺时,看见墙上贴着一张醒目的告示——《南乐县常平仓粮价旬报》,上面清楚地写着入库价、出库价、存粮数量,连损耗都列明缘由。
“老哥,这上面的数字都准吗?”他问一个正在看告示的老农。
老农咧开缺牙的嘴笑:“准!怎么不准?上月我买了三斗救济粮,价格和这上面一分不差!要搁从前啊...”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仓场大斗进小斗出,价钱一天三变,哪有这么明白!”
宋士淳继续往前走,看见一处工地正在修建社学。工头拿着图纸,与几个乡老比划着。他凑近一听,竟是在讨论用什么木料更耐用,瓦片要铺多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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