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新政初兴,春风遍拂江南塞北。江南运河,经方泽疏浚之后,漕船连樯,过闸无阻。粮耗自三成减至半成,苏州粮栈米价,稳持半载。西北军饷,依 “票拟三附” 之规调度,按月足额输至营中。平虏堡士卒冬衣厚实,烽火台戍卒欢颜,传于京师,新政之效,渐露峥嵘。
然于光鲜表象之下,中枢政令落地之 “末里”,隐忧暗伏。浙江推行新麦种,官吏昧于农时,强令 “一刀切” 播种,致使秧苗枯槁。陕西核查灾情,竟以 “文书工整” 定赈灾之等,罔顾灾民食树皮之惨状。究其因,或为官吏久居衙署,不明实务;或因考核仍拘于 “唯资历、唯文书” 之旧弊。虽偏差细微,却足寒百姓之心。
德佑帝萧桓,抚案上累叠之 “实务奏报”,目光凝于李董 “农桑学堂需接地气”、江澈 “治水莫凭图纸” 之建言,思之愈明,曰:“新政之基,系于储君;储君治术,在于躬行。若萧燊唯知经卷空言,异日何以承继此务实新政?” 遂降旨,令太子太保沈敬之、内阁首辅陈文入东宫授课。
沈敬之执掌吏部十载,以 “实绩黜陟” 之法,破资历之迷障,李董、王砚等能臣,皆出其门下。陈文历仕七朝,曾随靖安帝亲赴灾区,深谙先朝治世实务,且主持拟定 “票拟三附” 之铁规。二人摒弃 “皓首穷经” 之虚谈,专以 “官吏考成、漕运账册、赈灾预案” 等鲜活事例为教材,立志以实务磨砺储君萧燊,为新政筑牢世代相继之根基。
惊蛰
雷擘鸿蒙雨势遒,蛰虫惊觉动荒丘。
乱丝织雾迷青嶂,怒浪冲沙卷素沤。
土润新苔黏石磴,风传嫩蕊落芳洲。
农蓑披蓑趁泽润,待瞻晴旭满田畴。
惊蛰过后,东宫“致知堂”的经筵一改往日旧貌。案上撤去了《论语集注》《孟子章句》,取而代之的是吏部的《官吏考成册》、户部的《漕运损耗账》、都察院的《贪腐查勘录》。萧桓亲送沈敬之与陈文入堂,抚着萧燊的肩道:“朕年少时学的是‘君君臣臣’,如今看来,不如‘民民事事’来得真切——这两位先生,能教你如何把‘江山’二字,写进百姓的碗里。”
沈敬之身着绯色官袍,须发皆白却目光如炬,他将一本泛黄的《官吏考核旧例》推到萧燊面前,指腹因常年翻案牍已磨出薄茧,点着“唯资历论”的条款沉声道:“殿下请看,前朝因循此法,苏州知府张庸凭三十年资历稳坐其位,任由漕运损耗从一成增至三成,粮船在码头堵到发霉,百姓却无米下锅。直到陆文渊举荐李董,我亲赴苏州核查其‘农桑兴利’实绩,力排吏部‘资历不足’的争议,才将张庸罢黜。考核官吏,当看‘谷仓实不实、百姓笑不笑’,而非‘乌纱戴多久’,这便是吏部的第一要务。”
陈文则取来一卷蓝布封皮的《先朝治世录》,这是他入阁时先帝亲赐,页边满是朱笔批注。他翻至“靖安帝铁腕治贪”篇,指尖划过“亲赴麦垄斩贪吏”的记载:“老臣当年以翰林院编修随驾,亲见靖安帝在河南麦田里,看着灾民啃树皮,当场将贪墨赈灾银的按察使斩于田埂。但斩人不是目的——次日便命老臣草拟放赈文书,连‘每斗米掺多少杂粮防饥民胀肚’都写得分明,三年后河南粮产翻倍,这才是‘惩恶’后的‘扬善’。如今新政初行,贪腐是拦路虎,可治贪之后如何养民,更需殿下上心。”
萧燊提笔在案头记下“考核重实绩,治贪明赏罚”十字,忽然抬头问道:“沈公,今吏部推行‘三考法’,若老臣资历深却无实绩,新臣有能却资历浅,该如何平衡?”沈敬之眼中闪过赞许,从袖中取出一份《贤才特荐细则》草稿,上面已按萧燊之意增补:“殿下问得正是要害——老臣昨夜已拟好此则,凡有‘民生实绩’者,可由三位以上实职官员联名举荐,绕开资历考核直接入阁议事。李董当年便是如此,如今这细则,就等殿下定夺后颁行。”陈文在旁补充:“此法需设‘举荐连坐制’,若所荐之人贪腐,举荐者一同问责,方能防滥举之弊——老臣已将此条附在细则末尾。”
第一堂经筵结束时,萧燊将《官吏考成册》与《先朝治世录》抱回书房,烛火下逐页批注。当看到“靖安帝亲查灾区”的记载时,他想起前日虞谦送来的江南暗访密报,提笔补道:“君之实务,始于亲闻民声。”窗外月光洒落,映着他专注的身影,恰似新政初萌的微光。
三日后经筵,陈文携来一桩棘手旧案:“先朝有县令,私吞赋税却以‘灾年减免’上报,百姓怨声载道,而其上司因收受贿赂,竟为他美言。此事若搁今日,殿下当如何处置?”他刻意看向案上萧燊批注的“亲闻民声”,静待其答。
萧燊没有立刻作答,而是召来侍立在外的中书省主事祝苓,取来江南漕运的“实绩台账”:“先生看,李董在苏州,每笔赋税皆有‘农户签字’,每笔支出都附‘用途清单’,连贪腐的缝隙都不留。那县令之弊,根在‘核查无据’——当设‘赋税双账制’,地方账与中枢账比对,再派巡按亲访农户,双重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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