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特维看见墙上挂满了“衣物”。
不是衣服,而是用不同肤色人皮缝制的连体套装,每件都保留着原主人的面部特征作为兜帽。阿尔乔姆的惊讶表情、阿纳斯塔西娅的嫉恨眼神、还有几个他不认识的面孔——愤怒的、哀求的、空洞的——在浴室的紫光下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开口说话。
“这些都是我的朋友。”薇拉轻声说,语气近乎温柔,“他们现在永远陪着我。你也一样。”
“现在该量你的尺寸了。”薇拉手中的卷尺突然伸长,像条有生命的白蛇缠住马特维的胸腔。他这时才注意到,薇拉所谓的“墨绿风衣”根本不是布料——那些看似织物的纹理,实则是无数细小鳞片在呼吸,随着她的心跳微微起伏。
当第一块皮肤从他后背剥离时,他听见整栋公寓的管道都在合唱。不是水流声,而是人声——低语、哭泣、祈祷、诅咒,混杂成一首古老的摇篮曲。薇拉用他祖母的腔调哼着,把新鲜的人皮蒙在浴室的暖气片上烘干。
“别怕,”她舔了舔染血的指尖,“真正的朋友会永远住在你家里。”
马特维最后看到的是薇拉的真身。
那东西从风衣裂缝中挤出的,是一团由无数人脸组成的聚合体。每张脸都在用不同语调重复着同一句话:“记住,是你先邀请我的。”
当那些带着倒刺的舌头钻进他耳道时,马特维终于理解祖母警告里的“朋友”为何要用颤音发音——因为在罗刹国的语言里,“друг”(朋友)与“дракон”(龙)共享同一个词根,而龙从不吃陌生人,只吞噬那些主动递上钥匙的人。
如今,普斯科夫那栋公寓的灯永远亮着。
偶尔有醉汉踉跄路过,会看见窗边的剪影——那东西穿着马特维的皮囊,正用珍珠母般的牙齿切割新的“友谊见证”。它的风衣第三颗纽扣上,永远缠着一根看起来像是人类头发的纤维,在北方的永夜里轻轻摆动。
而在某个平行宇宙,马特维仍蹲在锈水沟边,相机对准断裂的管道。云是琥珀色的,风是沉默的。他听见脚步声从背后靠近,却没有回头。
他知道,只要他不转身,命运就无法完成闭环。
但他也知道——在罗刹国,没有人能永远拒绝一个叫出你全名的“朋友”。
因为孤独,比死亡更古老,比恐惧更饥饿。
而真正的恐怖,从来不是怪物吃人。
是人,渴望被吃。
是人,在深渊边缘,主动伸出手,说:“进来吧,我这儿有暖炉。”
在东斯拉夫人的世界观里,命运不是选择,而是债务。你欠世界的,终将以血偿还。而最深的罪,不是作恶,而是孤独到愿意相信一个陌生人。
薇拉不是恶魔。她只是命运的收账人,披着风衣,带着珍珠母的牙齿,和一颗永远填不满的胃。
而马特维?他只是又一个在暮光中开门的人。
他的错误不在开门,而在以为门后是春天。
其实,门后只有另一个冬天,更冷,更长,永无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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