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中,德米特里抓起电话,拨给远在乌里扬诺夫斯克乡下的叔叔瓦西里。“叔叔,我快完了……您种了一辈子土豆,教我怎么翻身吧!”瓦西里在电话那头咳嗽着:“孩子,听叔的——把最后家当押在‘伏尔加奇迹’项目上!我梦见河神显灵,说能挖出金矿……”德米特里明知荒谬,却像溺水者抓稻草。他想起第六点:“不要向没做过你想做的人寻求建议。”但瓦西里是亲人啊!他抵押房产,凑齐资金,飞往伏尔加格勒下游的荒凉河滩。这里连地图都未标注,只有几座破败的渔村。瓦西里带着村民等在岸边,胡子结满冰碴,挥舞着生锈的铁锹:“河神在沙洲下!挖!”德米特里亲自挥镐,冻土坚硬如铁。尼基塔坐在河滩的朽木上,啃着无形的苹果:“向没经验的人讨建议?您真浪漫。他连卢布和美元都分不清,却教您挖金矿?”夜幕降临,村民突然散去,瓦西里也消失无踪。德米特里独自在寒风中挖掘,镐头砸进沙土——下面没有金矿,只有一口锈蚀的铁箱。他撬开箱盖,里面是成堆的旧报纸,头条赫然印着:“五年前‘伏尔加谷物’破产,CEO沃洛金卷款潜逃”。德米特里瘫坐在地,雪片落在报纸上,墨迹晕染成黑色泪痕。尼基塔的声音从伏尔加河深处传来:“没亲身经历过的人,连陷阱的形状都画不准。您看,这建议多‘贴心’?”
喀山的雪越下越大,克里姆林宫的尖顶隐没在铅灰色天幕中。德米特里蜷缩在“北方之光”空荡的办公室里,公司已破产清算,只剩四壁回响。他面前摊着六张纸,每张写着娜斯佳的一点箴言,墨迹被泪水晕开。窗外,伏尔加河的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幽绿的光从深处透出。尼基塔站在他身后,身影在玻璃窗上重叠,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现在,您明白了吗?”幽灵的声音不再戏谑,带着坟墓般的冰冷,“您违背了每一条。责怪别人——把灵魂喂给了我;对机会说yes——让精力碎成伏尔加河的浮冰;跟别人比较——在澡堂里丢了尊严;被时间绑架——省下的每分钟都成了我的口粮;沉迷无效社交——在‘金鲟鱼’餐厅被鬼魂嘲笑;向门外汉求建议——在河滩挖出自己的墓碑。”尼基塔的指尖划过德米特里的太阳穴,寒意直透骨髓,“东斯拉夫人的智慧是什么?是‘ терпение’(忍耐),是‘семья’(家庭),是‘правда’(真相)——可您把忍耐当软弱,把家庭当筹码,把真相当借口!您以为强者是征服世界?不,强者是征服自己的影子。”
德米特里浑身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他想起童年在喀山郊外,奶奶曾带他去冰封的伏尔加河上凿孔捕鱼。老人说:“孩子,冰面再厚,下面总有活水。但若你只盯着冰窟窿抱怨天冷,手就冻僵了。”那时他不懂,现在却彻骨地懂了——强者思维的核心,正是“不做什么”:不责怪风雪,不追逐浮冰,不比较鱼获多少,不吝惜手套保暖,不向空网撒谎,不问冻僵的手该怎么握竿。可他一生都在反其道而行。
“为什么是我?”德米特里嘶哑地问。
尼基塔的幽蓝眼睛骤然亮起,照亮办公室的每个角落。阴影中,无数模糊人影浮现——有被他解雇的员工,有被他欺骗的客户,有因他决策而破产的同行。他们无声地张着嘴,像深海的鱼。“因为您是‘借口’的祭品。”尼基塔的声音化作千万个回声,“每个找借口的人,都在喂养我。我曾是尼基塔·索科洛夫,一个仓库主管;也曾是伊万·彼得罗夫,一个被责怪的司机;还是安娜·谢尔盖耶夫娜,一个因‘市场环境’被辞退的会计……我们是您抛弃的责任,是您不敢直面的自己!”幽灵猛地抓住德米特里的手腕,皮肤接触处如冰灼烧,“现在,轮到您了。成为新的‘借口恶魔’吧——去诱惑下一个蠢货!”
伏尔加河的冰面轰然炸裂!幽绿的河水倒灌进办公室,裹挟着碎冰和腐烂的鱼。德米特里被拖入水中,刺骨的寒意撕扯着肺腑。下沉中,他看见尼基塔站在河岸上挥手,西装在风雪中猎猎作响,脸上是解脱的微笑。水底,无数苍白的手向他伸来——有瓦西里叔叔的,有澡堂醉汉的,有“金麦穗”骗子的……他们无声地笑着,将他推向更深的黑暗。德米特里终于明白:所谓“强者”,不过是学会在风雪中站稳,不向虚影乞讨温暖;而“借口”,是灵魂为自己掘的坟。
不知沉了多久,德米特里猛地呛出一口水,发现自己躺在喀山河畔的雪地上。晨光熹微,伏尔加河冰封如初,仿佛昨夜只是噩梦。他挣扎起身,浑身湿透,却感到一种奇异的轻盈。远处,斯帕斯卡亚塔的红星重新亮起,微弱却坚定。他摸向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是娜斯佳演讲的笔记,最后写着:“当离开人世的那一刻,是否满意一生的经历,身边是否有我在意的人,才是有意义的。”德米特里笑了,眼泪在冷风中结成冰珠。他转身走向喀山老城,脚步踏在雪地上,发出咯吱的声响。街角,一个老妇人正清扫门前积雪,佝偻的身影熟悉得令人心痛——是奶奶。德米特里跑过去,紧紧抱住她,伏特加和绝望的酸味混着老人身上面包的暖香。奶奶拍着他的背,像他五岁迷路时那样。
“奶奶,”他哽咽着,“我再也不责怪风雪了。”
老妇人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搂住他。伏尔加河的风掠过克里姆林宫的尖顶,卷起一片雪花,轻轻落在德米特里肩头,像一句迟来的原谅。
喀山城的冬夜依旧阴冷,但伏尔加河的冰面下,活水从未停歇。德米特里·谢尔盖耶维奇搬出了彼得罗夫斯卡亚街的豪华公寓,在老城租了间小屋,和奶奶一起烤黑麦面包。他不再参加晚宴,却常去澡堂帮工人搓背;不再追逐“机会”,却在社区中心教孩子们算术。有时夜深人静,他会梦见尼基塔站在伏尔加河边,西装被风吹得鼓胀,但那笑容不再诡异,倒有几分释然。德米特里知道,借口恶魔并未消失——它只是失去了祭品。每当有人抱怨“都是政府的错”或“我试过所有机会”,风雪中便传来一声轻笑,像伏尔加河冰层下的暗涌。
东斯拉夫人说:“灾难如夜贼般降临”。但真正的夜贼,是人心中那些“不做什么”的缺口。当德米特里坐在奶奶的炉火旁,听着窗外雪落的声音,他终于懂得:强者不是没有鬼魂纠缠的人,而是敢于在鬼魂低语时,轻轻说一句“不”的人。火光映着他平静的脸,面包的香气弥漫小屋——这一刻,他满意了。
喀山的雪,还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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