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的大火在将士们的奋力扑救下,终于在丑时末刻渐渐平息。原本冲天的火光褪成零星的火星,在焦黑的木梁间明明灭灭,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喘息。那些被烧得蜷曲的椽子垂在半空,仿佛一只只焦黑的鬼爪,正无声地撕扯着夜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混杂着水汽蒸腾起的白雾,将这座平日里雕梁画栋的吴府笼罩得如同水墨画里的残景,添了几分萧索与诡异。
紫云立在廊下,玄色战袍上还沾着些许烟灰,领口处被火星燎出的破洞格外显眼。她望着粮仓方向袅袅升起的青烟,那烟在月色里泛着青灰,像一条慵懒的巨蟒缓缓钻进云层。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枚和田暖玉被体温焐得温热,上面的雕刻早已被摩挲得光滑发亮 —— 这是她十五岁进宫前,母亲亲手为她系上的。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踩碎露水的轻响,她才缓缓转过身来,眸光锐利如刀,瞬间扫过来人。
“你叫什么名字?” 紫云的声音透过夜雾传来,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在寂静的庭院里荡开,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被亲兵押过来的大管家身子一哆嗦,膝盖像被抽了筋似的重重磕在地上,额头几乎贴着冰凉的青石板,石板上凝结的夜露浸湿了他的鬓角。“回大将军的话,草民名叫张家恩,是本地人士,今年四十五岁,在吴府里里外外打理了整整二十年。” 他说话时声音发颤,尾音几乎要飘散开去,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偷偷瞟着紫云腰间的虎头令牌 —— 那令牌上的虎目嵌着两颗黑曜石,在月光下闪着幽光,光是看着就让他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
紫云微微颔首,目光在他脸上停顿片刻。这人虽穿着锦缎管家服,袖口却磨出了毛边,腰间系着的玉带也失了光泽。他面色蜡黄,眼下乌青深得像被人打了一拳,嘴唇干裂起皮,显然是被刚才的大火和兵戈声吓得不轻,想来是熬了不止一个通宵。“现在本帅征用你做临时管家,你可愿意?”
张家恩闻言猛地抬头,眼里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瞳孔骤然收缩,随即被狂喜漫过,连带着嘴唇都开始哆嗦。他这些年跟着吴大棒子,替他收过苛捐,抢过民女,甚至帮着埋过不肯交租的佃户,手上沾的脏事数都数不清,早就怕得夜不能寐,总梦见那些冤魂来找他索命。此刻听得能在大将军麾下做事,好比抓到了救命稻草,忙重重叩首,额头撞在石板上发出 “咚咚” 的闷响:“回大人的话,草民求之不得!能在大人麾下当差,是草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草民定当肝脑涂地,绝不敢有半分懈怠!”
紫云看着他额角磕出的红印,那红印迅速肿起,渗出血珠,混着石板上的露水晕开一小片殷红。她淡淡道:“只要你从此弃恶从善,不再助纣为虐,本帅便不将你与吴大棒子同罪,给你一条改过自新的生路。” 她见过太多为恶者,有的是被权势裹挟,有的是本性贪婪,但若能悬崖勒马,总该给个机会 —— 就像当年她在乱葬岗救下的那个小卒,如今已是军中悍将。
张家恩听得这话,眼泪竟 “啪嗒啪嗒” 滚了下来,砸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圆点。他挺直身子,右手握拳抵在胸口,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苍天在上,黄土在下,草民张家恩若再做半件伤天害理之事,定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罢又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额头已然见血,那血顺着脸颊流下,在下巴尖凝成血珠,滴落在他的锦缎衣襟上,像开了朵凄厉的红梅。
紫云抬手示意他起身:“起来吧。现在已是后半夜,跟着本帅的弟兄们忙了大半夜,想来都饿了。你去准备些夜宵,务必让每个人都吃好、吃饱,可有难处?”
张家恩连忙爬起来,膝盖在地上磨出的刺痛都顾不上了,拍着胸脯道:“回大人的话,绝无半分难处!府里后厨存货充足,光是腊月里腌的火腿就挂了满满三架子,地窖里存着的绍兴酒还有二十坛,鸡鸭鱼肉、米面油盐样样不缺!小的这就去调集人手,保证让弟兄们吃得热乎舒坦!” 他在吴府管了二十年庶务,对府里的家底了如指掌,说起这话时透着几分熟稔的自信,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能调度百人的大管家。
紫云忽然想起一事,补充道:“大门外有两条恶犬的尸体,是方才护卫弟兄们打死的,你让人拾掇干净炖了。咱们的矦后将军最嗜这口,记得多放些姜蒜去腥味,再加点干辣椒驱寒。”
“小的记下了!这就去办!” 张家恩躬身应着,倒退几步才转身快步离去,袍子下摆扫过廊下的青苔,背影竟比来时挺拔了几分,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紫云转头看向一旁垂手侍立的吴县令。吴县令穿着件月白官袍,领口沾着些烟灰,正低着头,双手拢在袖中,指节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白。紫云缓声问道:“你估量着,吴大棒子这宅院里的家产能值多少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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