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是她原本的家吗?
所有事物都在她眼前一点点暗淡下去,只剩朱嬴还在她体内微微震颤,带出更多鲜血。她终于有了别样的表情,挣扎着抬起血迹斑斑的手,然而她什么都握不住,就像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话,终究消散在渐弱的呼吸里。
“你看,神物也能杀死主人。”招摇话音刚落,血湖便以更凶猛的姿态翻涌而起,彻底吞没了明若清。纵使朱嬴也曾短暂地逼退过血浪,但那有什么用呢。她的血混入其中,连同最后的气息一起破碎,几经沉浮,就这样夺走了她的全部。
何止此间尽失,连死后的尸体都找不到。
姜云清不再看招摇了,膝盖重重砸在血浪之中,激得猩红四溅,染上衣袍,也许就有一滴是明若清的血。他怔怔望着那处,任由招摇亲昵地搂住他,有些笨拙,却又熟稔,试图给他安慰。
招摇明知他不能再失去,明知明若清认清一切,却还是杀死了她,她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出。他们本该势不两立,怎么可以用如此诡异的方式依偎在一起。
姜云清缓缓抬头,他不该记得,可他就是想起来了,颤抖着喊她:“……仙姑?”
旧说鸿雁南飞不过锦华,它们万里迁徙,且又在萧瑟的秋季,就像漂泊异乡的游子,满是愁肠百转。
仙姑没有名字,仙姑想要名字。他说倘若大雁象征着无尽的忧愁,那么他希望仙姑日后都能“无雁”。
仙姑问搭什么姓比较好,可不可以跟着他姓姜,或是江门府之江,也算平了匠人错字。
他思索了一阵,却突然说起树上生了梅花,很好看。
只要是花就很好看。
仙姑喜欢,他也喜欢。
那就叫,花无雁吧。
回忆后就连滔天巨浪都尽数敛去,余下一种近乎温柔的涌动,而从唇齿间溢出的名字,以为已经湮没在过去的人,让他咬破了舌尖,剧烈地干呕起来。
可呕出来的只有血水,和满腔无处发泄的绝望。
姜云清想爬走,去哪里都好他不想待在这里,他也想求饶,招摇为何不肯放过他,却连诘问的勇气都没有。手指在地上划过一道道深痕,他崩溃、不管不顾地前行,眼泪滚进血水荡起涟漪,如烙铁烫得他颤抖。他恨过的,敬重过的,全是假的。
没什么天理昭彰,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活在谎言中。
“为什么……”
姜云清再不能失去,他原本不用这么痛苦的。
招摇收紧手臂,静静听着血湖回荡,他音容凄断,不知该恨谁。
她也伏下身去,把哭声拢在怀里。
任他去恨,反正这世上没有谁比她陪得更久了。
姜云清见过她最像人的时候,他用尽力气捏得指尖泛白,埋在衣襟间成了哽咽,始终做不到狠心。犹如她对他也有不忍,带着血与泪的潮湿,纠缠多年,只是她记得太深了而已。
招摇教他养他,怎么可能会想要他死。
反倒是姜云清先杀死她的。
这一点点温情彻底消散,他们好像回到了金洲湾,他拿剑对准她的那一刻。
无论招摇成为谁,仙姑时她抛弃姜云清,花无雁时她逼着他发疯,唯一不变的是她极度暴躁、偏执,以及总对姜云清有太多苛刻的要求。
明明是她后悔养他,可把他丢下后她又无法忍受其身边出现旁人,她简直是不可理喻。
现在也一样,招摇转头就将怒火发泄在他身上,她甚至记不清过去发生了什么,那些本该化作恨意的利刃,最终成了攥紧她袖口的震颤。
招摇对他有几分宽容,她仅仅落了几滴泪,在他问为什么时,她的耐心早已耗尽,将他狠狠摁在血浪中,声音里裹着万千亡魂的哀嚎:“为什么?你杀我时怎么不问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姜云清当真是她最好的学生,就连弑师也是她教他的。
血湖随着招摇的暴怒翻涌沸腾,在周身形成狰狞的漩涡,一如她始终矛盾,也疯魔至极。她突然尖笑起来:“我凭什么不能飞升?正人杀我,却位列仙班,随勤进号根本不存在,哪有这样的道理!”
一个个人都要来杀她,反过来看,她也可以杀了他们。
锦华峰让她实在享受到了香火,但那远远不够,甚至都不如抱子坞显灵的善财娘子,或是北姑人人都可成为的阿哥。
招摇漂泊数年,终于明白她最想要什么。
“我要破山拆庙,诸神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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