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里蹦出来这么大一个儿子？”冯曦丢了茶盏，凑过来对着阿皎怀里的嬗儿左看右看，伸手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脸。嬗儿十分乖巧，被她捏来捏去的也不哭不闹，就是偶尔哼唧一声，将脸羞答答地偎在阿皎的胸口。
冯曦觉得他实在是可爱，口中十分自来熟地说着“姨姨来抱”，便将嬗儿自阿皎怀里提了出来。
阿皎见她高高隆起的肚腹，怕嬗儿哭闹起来踢到，连忙又把嬗儿抱了回来，“小心些。”
冯曦撇了撇嘴，“便这般宝贝你的儿子？”
嬗儿眨巴着大眼睛在自己身边，阿皎也不能说出他的身世，只是揉着他的两个小小总角，眼中不自觉地漫出柔软笑意，“或许师姐说的对，我的确割舍不下许多东西。”
人心总是这样，浸在情里面，不自觉地就发软了。
嬗儿是许孚亲自送来的，他拎了大小包裹，看着一圈正围着他转圈的小童，脸色冷硬。
兰泽本来在庖厨之中准备冬日的汤饮，听见庭院里隐隐有喧闹之声，便跑出来看，看见许孚被小药童们围着，吃惊地“呀”了一声。
她慌忙想到自己的袖口还卷得高高的，十分不雅观，连忙将袖子放下，小声问道：“你如何来了……”
许孚此刻冷硬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兰泽感觉到他甚至还露出了一点笑意，他下巴朝竹林处努了努，道：“送嬗儿过来，收拾了他的被褥细软。”
他言简意赅，兰泽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就低低地“哦”了一声。
许孚看见她低下的脸，又低声加了一句，“这是给你的，赤金打的錾花簪子。”
他的手摊开放在她面前，上面放着一枚光华灿烂的赤金錾花簪子。
兰泽的脸迅速地红了起来，见阿皎和冯曦正在逗弄嬗儿，才飞快地伸手将那枚簪子拿了过来。
手去拿的时候，不慎抓到了他温热的掌心。
他很快地握了一下她的手，“收了我的簪子，就是我的人了。”
兰泽一慌，便将簪子扔了出去。
那簪子不偏不倚，扎进了边上的雪里。
兰泽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
阿皎叹了口气。
正在逗嬗儿的冯曦则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个小侍女，想要嫁出去怕是难了。”
阿皎偷偷瞥了一眼那边冻结般的气氛，连忙小声道：“嘘，她脸皮可薄了，莫要叫她发觉我们都看见了。”
冯曦嗤她，“你这举动何异于掩耳盗铃？”
阿皎不理她，只是点了点嬗儿的鼻尖，“莫要在兰泽姨姨面前提起此事啊。”
嬗儿来了，整个医馆便更热闹了些。
平日里他不是由阿皎亲自带的，衣食住行都有许硕许孚照看着，她不过是白担着他叫的一声阿娘，陪着他玩耍罢了。
在军营时还好，她除了嬗儿之外没有什么要操心的，此时既要行医接诊，又要照顾冯曦的胎，实在是应接不暇，分身乏术。
晨起时便要拣选药圃送来的药材，嬗儿先前被霍去病灌输了一大通男儿应当习武健身的道理，也不贪睡了，早早地便要穿衣起身扎马步。
此时天色方明，穿得不算厚实的嬗儿便在庭院中像模像样地扎起了马步。
冯曦行走江湖多年，睡不惯懒觉，因此早早便也起身了，推门之时，看见小童一本正经地扎马步，不由得好笑道：“这小童倒是颇有志气，才三四岁吧，当年即便是师父严厉催促，我也不如他这么勤勉。”
阿皎停下拣选药材的手，看着小脸上满是严肃，正在扎马步的嬗儿，微微一笑，“良弓之子，必先为萁，良冶之子，必先为裘。”
说到此处时，她略为顿了一顿。
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她窝在霍去病怀里，他的指尖卷着一缕她的发丝，慢不经心地道：“良弓之子，必先为萁，良冶之子，必先为裘。他如今年纪小，自然是先易后难，将底子练得结实了，日后才好策马弯弓。”
冯曦轻轻一嗤，“你们倒是看得长远，不过，你是从何处冒了这么大一个儿子出来？”
阿皎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迷迷糊糊地便多了个儿子，或许是霍去病的私生子也不一定。”
“从前师父同我说过，女子嫁人，还是要知根知底的，家中高堂是否尚在，兄弟是否和睦，更重要的是，是否娶妻，又妾几房。”冯曦若有所思，“这霍将军，看着不是个风流的……”
按霍去病的要求，等日光照到门前的第三块青砖上时，嬗儿才起身，老气横秋地吁了口气，看得人发笑。
阿皎给他擦了擦鼻尖的汗，嘱咐他发完汗后要马上套上外衫，然后便让他先去用朝食。
朝食热腾腾的，出自兰泽之手，自然不是什么美味珍馐，但是吃惯了倒也觉得不错。
冯曦用罢停箸，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捏了一把嬗儿肉乎乎的小脸，慢悠悠道：“你便是能割舍下这个肉乎乎的小团子，怕是霍将军也不会轻易纵了你离开。”
阿皎狐疑地一蹙眉，轻轻拍着因为冯曦的话挥着小手不乐意的嬗儿。
冯曦微微一扬眉，“如何，昨日你前脚与那什么君相谈甚欢，哦，他甚至还约你同去交里市看百戏，后脚霍将军便命人将这小团子送来了，不外乎是要借他牵绊住你罢了。”
阿皎低下头去，看着嬗儿，唇角不自觉地轻轻扬起，嬗儿听不懂她们说的是什么，悻悻地又埋头用饭。
阿皎挥箸，夹了一块肉脯，“师姐如今才发现么？不然你以为霍去病为何要将你送到我的医馆来。他不肯见我，生着闷气，但是背后的小心思却是动的不少。”
冯曦微微挑眉，“你本来说五日之后便离开，但是这十日都快过去了，你这医馆里却是越来越热闹，倒是有落地生根的意思。”
“人在一处待得久了，便会生根发芽，再难离开。从前行走江湖的时候，身如浮萍，无根漂泊，哪里想到会有今日。”阿皎给嬗儿夹了一筷肉脯，又想着要将牛乳热了之后喂他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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