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皎捂住额头，“师姐你这听壁脚的功夫也是一如从前。只是如今师姐有孕，月份大了，又是双生子，还是莫要擅自运功，免得又是气血翻涌，对胎儿不利。”
冯曦悻悻地耸了耸肩，但该问的还是要问，“如何？你与霍去病闹什么别扭，竟是叫你一怒之下搬了出来，他竟然还任由你在此处住着，不肯低声下气地来哄你？”她语气中不免便带了几分不满，“便是那个陈年老木头冯冶，知晓我一怒之下离去之后，也是孜孜不倦地一直在寻我，只不过是我不想与他回去罢了，霍将军看着对你一往情深，怎么如今倒是一副这样高傲的模样？”
阿皎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说来话长便慢慢说来。”边上的茶汤沸滚起来，冯曦便拿起铜杓，在茶鼎之中轻轻搅拌，然后为她分了一盏，“师姐现在时间不是一般的多，自然有空听你慢慢说。”
阿皎饮了一口茶汤，肺腑都是茶香温热，便在冯曦的三催四请之下，将原委慢慢道来。
听罢之后，冯曦眉眼间显出一点玩味，“如此说来，霍去病是气你不肯告诉他？”
“我向来知晓他对于子嗣一事的看重，在未成婚之前，既然有了肌肤之亲，必然是要以药避子。”阿皎苦笑了下，“可是反过来他却怪我不肯言明，不够信他，这样的事，难不成我对他言明了便不用想法子避子了么？”
冯曦搁下茶盏，淡淡地问道：“可是阿皎，你便真的想过，你为何迟迟不肯许嫁么？霍将军对你的心意，我早已看得清清楚楚，那时他与你并未有任何盟约相许，便甘愿为一个生机渺渺的你而许下‘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誓言，这样的深情，的确是世所罕见。”
阿皎愣了一愣，目光飘散开去。
冯曦之语，触动了她心里最隐秘的地方。
“我……”
她一脸说了数个“我”，却还是未能将接下来的话说得明白。
冯曦看着阿皎的神情，叹息着将她心中的顾虑说了出来，“旁人越是万般艳羡，越是交口称颂，他越是深情款款，至死不渝，你便越是惧怕此时的深情，此时的缱绻，化为过眼云烟。”
“你给自己留了一条随时将自己从他身边抹去的后路，这难道不是不信任他么？”
阿皎心中似是被巨钟一撞，发出巨大而不断的嗡嗡共鸣。
一下，一下，无不震得她心中生疼。
她觉得口中满是苦涩，静默良久，才开口道：“师姐所说不错。”
冯曦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说来也是那郭行可恨，害得你这般谨慎，等我寻到了他的踪迹，必然要将他捉起来，好好折磨他，才能为你出气。”
她愤愤的身情，倒是让阿皎不自觉浮起一丝笑来，“师姐，此次等你分娩之后，我可否与你同行？一是为了方便照顾你和孩子，二来……我也想为你们尽一份力，虽说我叛出长生宗，但一身本事究竟也是长生宗所授，师门有难，我理当回去相助，义不容辞。”
冯曦赞许地拍了拍她的肩，“好一个义不容辞——不行。”
阿皎的雄心万丈一下子便漏了气，蹙起眉道：“为何？”
“且不说你这微薄的功夫易给师姐拖后腿……”冯曦看到阿皎一下子义愤填膺的模样，勾出一个明艳如芙蕖的笑来，安抚道，“虽说只是我的猜测，但是郭行性情突变，如此暴虐，或许是与你有关。师祖、文姬，曾经都薄待欺侮过你，他便将他们都虐待致死。”
阿皎觉得荒谬，“如何会……其余门下弟子并未伤害过我，为何他要以他们的身体试药？”
“我便是随口一猜，只是隐隐觉得有几分可能罢了，毕竟他先前也动过将你带去西域藏起来的念头，若非是中间被我和冯冶横插一杠，或许他还能慢慢地实施他那长生宗与阿皎具得的想法。”冯曦为自己添了一杓茶汤，“好不容易死遁离开，他若是真的对你有这么深的执念，你再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阿皎却还是不信，摇了摇头，“这我是不信的，打死都不会信的。”
冯曦淡淡“哦”了一声，“你便能这样轻易地舍下这里的人和物？”
午后的日头逐渐浓烈起来，日光照耀下来，将竹影映得分明，参差落在石榻和她们的身上。微寒的冬风拂过，耳边尽是竹叶萧萧肃肃的清响，那声音钻入耳中，却凉到了心里。
“武者侠义，我同冯冶身为执剑之人，义不容辞这四个字自然是要背负在肩上的，只是阿皎，此事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郭行身边的术士不知来历，却阴狠异常，否则我又何必躲起来，等到孩子平安出世？”冯曦看着她，“若是你此时依旧是孑然一身，我自然是乐见你与我们同行，只是你已不是，若是真的有个万一，可就回不来了。”
“我可不是被吓大的。”阿皎微微而笑，显出几分难得的俏皮，“既然那术士真的这般阴险，我岂不是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冯曦挥了挥手，一脸不耐地偏过头去，“我可不要同你说话了，实在是叫人头痛，怎么这般执拗。”
阿皎笑了一笑，正欲说话，却听见隐隐一声呼唤，那声音极为熟悉，随即前堂便响起了小药童们热闹的声音。
阿皎心中隐隐一动，连忙起身，便听得一声清脆的“阿娘”。
声音又高又清脆，伴随着这呼唤，便是呼啦啦跑过来的一群稚童们，稚童之中有一个尤其矮小，穿着厚重的冬衣，像是一个圆滚滚的球，小短腿迈着步子蹦过来。
可不正是嬗儿
下阶梯的时候，阿皎怕他摔了，连忙几步过去接住扑过来的嬗儿。
他的小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寒风吹的，阿皎摸了摸他的脸，“嬗儿怎么来了？”
嬗儿被她抱在怀里，当即便给了她啵唧一个亲吻，甜甜地道：“嬗儿想阿娘了啊。”
“噗”的一声。
阿皎回过头去，见冯曦将茶汤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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