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长公主府位于未央宫以东，如今看来，这东方二字，是要重新打算了。”
阿皎寻到了自己的鞋履，伸手去拿时头却不慎撞上了屏风，发出清晰的一声“砰咚”。
阿皎低呼一声。
温姬和李其姝掩口，看见阿皎自屏风内转出来，有些苦恼地道：“我实在不是有意偷听。”
“无事。”温姬倒是也不甚在意，“这些话我们屋子里说说，但是传出去就不必了，你懂么，白驹？”
她咬重了最后几个字。
阿皎心中叹息了一声，温姬是怕她泄露给霍去病？
她想了想，道：“我方才不留神之间，也听见了一两句，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当不当说？”
温姬和李其姝对视了一眼，道：“你说来听听。”
“我记得城东有一片桃林，若是在早春之际，桃花盛开，陛下偶然涉足，见桃花林中美人起舞，会否难以忘怀？”
温姬眼中微微一亮，然而随后摇头道：“可是桃花开败岂由人意？此法太险。”
李其姝却若有所思道：“你擅于用药，是否有催开桃花的法子？”
温姬也看向她，“白驹，你可以么？”
阿皎迟疑了一下，知道二人是要将她拉下水了，而她若是拒了，少不得又会引起温姬的疑心顾虑，只能点头道：“催开花是不难，只是这药力太重，三五年内土里必定是生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温姬闻言大悦，“那桃林可以从农户手里买过来，三五年内的事情不必顾虑。”
阿皎只能应是。
这几日阿皎便于屋中配药，霍去病大约是公务繁忙，正月里再也不曾露过面，只是遣许硕或是许孚隔三差五地送过几次宵夜饼饵，还有一些女子所用的珠钗华盛，都是精巧又别致的饰物。若是白日里，便是许硕从正门恭敬地送进来，若是晚上的时候，便是许孚飞檐走壁地送进来，好几次将兰泽吓得魂不附体。
阿皎没有那么矫情，送来的吃食都和兰泽一道吃了，而饰物都叫兰泽收起来了，唯有那盏琉璃灯，被兰泽挂在了墙上，里面的灯烛再也没有被点亮过，阿皎再次抬头注意到它时，已经是二月初了。
今年的春日来的晚，二月初了，百花还是没有丝毫消息，阿皎这一日去了城东的桃林，带着乐馆里的仆从，吩咐他们将配好的药与水混合，浇在桃树的根部。
这片桃林她是偶尔见到的，如今细细一看，竟也有三五里之大，里面几百株桃树都需要灌溉药水，且每日都要灌溉两次，大约七日之内便能催得花开。
这花开的时间可得细心把握，若是太早便显得反常为妖，若是太迟，便失去了那贵人之气的玄妙。
阿皎先前想起调配这种催花的药水，只是因为和郭行打赌，非要说高处的花开得比低处的早，而等到低处的花已经含苞时，高处的还了无消息，她便连夜调配出了催花药水，催得山顶一片梨花盛开，柔软如云。
第五日的时候，桃林里已经绽开了花骨朵，一夜之间，春意蔓延。
温姬闻言，十分欣喜，亲自查看过之后，对阿皎赞不绝口。
第八日时，花开正盛，清风拂过，万千朵桃花灼灼盛放，花色绮丽明艳，如同柔软娇美的云霓，阿皎随同李其姝一起到了桃林，桃林之中偶有游人，二人带着幂篱，阿皎穿着一身桃花粉色的襦裙，颜色娇艳，似乎一个转身便会融入这满园春色。
而李其姝则穿着一身霜色春衫，长发也只是以白玉透雕的长簪挽起，极素极淡，却衬出她的风雅绝丽，飘然欲仙。桃花林中落花纷纷，本就乱人心魄，再无须过多妆饰。
阿皎收起幂篱，交给身边的侍女，点了点头之后，侍女便退下去，隐没在了这繁盛的桃花林中。
阿皎拿起埙，试着吹了吹，笑着对李其姝道：“我的调子吹得还不太熟，若是不能成事，可不能怪我啊。”
李其姝轻轻一笑，“本就是朴拙纯稚，不显机心为好。”
侍女轻轻咳了咳后退下，阿皎举起埙，吹奏起来。
埙音缓缓，吹得是李延年新谱的曲子，名叫佳人曲。
李其姝粲然一笑，清风拂来，落花纷纷，她顺着这轻风落花，旋身起舞。
李其姝出身倡家，本就擅舞，今日这一舞用了十成的心力，自然使眉眼之间生出一种动人心魄的美艳来，更是绰约多姿，飘然欲仙。
漫天桃花飞舞，似是红雨，白衣的女子衣袂如云，眉眼含情。
此情此景，连阿皎都有些痴了。
她此刻才信，妲己褒姒之美，能够让商纣王筑鹿台建酒池，能够让周幽王起烽火戏诸侯。
她耳力极好，听见有人踏着满地落花而来，听着有数人的脚步声，按方才侍女报信，知道她们等的人已经来了。
长生宗那位舍印而去的张师叔涉猎广泛，除却医道蛊术，对占卜术数也颇有造诣，阿皎看过他留下的《六甲术藏》一书，里面详述了他对奇门遁甲之术的研究见解，阿皎只读了个皮毛，本来也忘得差不多了，而在勘探这桃花林时见此处似是有遗留的八门，心中一动，命仆从移动了几棵桃树的位置，简单地修补了原来的阵法。这样一来，除了被李少翁引来的天子，谁都不能走入这桃林深处。
她听见那些人停了下来，曲子折了一折，李其姝通晓音律，自然听出了这个小小的暗示，也注意到了西侧那棵最繁盛的桃树下，窥伺着她们二人的人，朝她微微眨了眨眼，舞得愈发轻盈，似乎随时会随风而去。
阿皎估摸着差不多了，一曲罢了，她放下埙，李其姝也缓缓停下，以一个姮娥奔月的姿势定格于纷纷花雨之中，素白衣袂翩然而飞，美不胜收。
她轻轻一笑，走过来对阿皎道：“我们该走了。”
阿皎假做不知桃花树后的窥伺，也笑着道：“我的埙曲吹得不好，若是日后奏琴配你的舞，想必更是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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