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皎近来见惯他无赖神情，此刻他神情肃然，浓眉英挺，又是昔日金城中年轻而果决的将领模样。
她笑起来，一双眼睛似明珠生辉，道：“是是，骠骑将军说什么都对。”
见她笑起来，霍去病也神色愉悦，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连溜须拍马都不会，听着半点都不诚心。”
阿皎回了他一个小小鬼脸。
霍去病问道：“你今日出来是做什么？此处府邸似是荒废已久了。”
阿皎道：“在这里开个医馆，你觉得如何？”
“开医馆？”霍去病愕然道。
“是啊，开一处医馆。”阿皎问，“要不要进来瞧一瞧？”
她自腰间取出钥匙，开了门，看着阶下的霍去病，轻轻一歪头，“不进来么？”
阳光正好，她立在门口，含笑问他。霍去病只觉得心中热流饱胀，竟然生出一种难得的满足之感，一跃而上，问道：“你这是打算长住了？”
“也未必，不过总得要将温主事的本钱还清。”阿皎道，“这处宅子前院阔大，我想着在前堂坐诊，左厢配药，右厢煎药，你觉得如何？”
霍去病看了看屋内情况，皱着眉道：“左厢你是想设个药房？连药铺的生意也一并揽了？”
阿皎点头，“别处的药我不放心，而且药铺价贵，不少人便是开了方子也买不起，不如在我这里连药也一起取了，不是方便？”
霍去病好笑，“那你得到何年何月才能还清温主事的本钱？”
阿皎瞪他，“此事要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徐到何时？等到有了小阿皎，还是小小阿皎？”
霍去病见她皱眉便知道她又要动手捶他，连忙便提步穿过门进了后院，阿皎刚追来，便听他笑着道：“别追了别追了，之前被你那个砚板砸得肩头还青呢，白驹娘子拳脚功夫天下第一，在下不敌在下不敌……”
阿皎当然下不去手，恨恨收回手来。
霍去病看了一圈，后院也是阔大，格局精巧，但是仍有不妥之处。他道：“前院病患往来，又煎药抓药，到底于人居住不利，不如在此处植些嘉木，花木扶疏，也能挡挡药气病气。”
阿皎眼中一亮，“我也是这般想的。我想着栽一片竹林，这样自前院入内时，便可见郁郁碧色，下面可以置石桌石枰，在绿竹影里对弈饮茶，是不是十分惬意？”
她又转到一边，笑盈盈道：“我想在这里搭一片葡萄架，葡萄藤蔓生得快，等今夏或许就能吃上葡萄了，夏日的时候可以在这里铺上凉簟纳凉，还可以透过枝蔓的缝隙，看牵牛织女。”
“为何要看牵牛织女？”
“你不知道么？民间传说七夕的夜里在葡萄架下，可以听见牵牛织女的私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还有，我想在庭院里种几株花树，梅花已经有了，那便种些别的，杏花也好，梨花也好，桃花也好，开起来热闹，还有果子吃。嗯对了，夏天也不能冷落，廊下可以放两个大缸，种些莲花，缸里还可以养鱼。”
“那秋天呢？春夏冬三季都是繁华似锦，唯独秋天冷落？”
“秋天？那便种几株木樨好了，种在屋角如何？还是种在墙角。”
霍去病看着她从这里旋到那里，口中说着这里要种花，那里要植树，煞有介事，眉眼间都是笑意。她的喜悦也感染了他，深处于这有些颓败的院落之中，倒好似真的看见了四季繁花，嘉木郁郁。
前岁此时，他还在感叹，春非我春，冬非我冬，而如今虽还是冬日，他却觉得春花繁艳，夏风熏然，秋叶绚烂，冬雪簌簌，四季静好，无不令人欣喜。
霍去病送她回去，出门时又指了指身后，道：“沿着直街再往东去便是我的府邸，若以后有事，你可以去我府上寻我，我不在的话便寻许硕。”
阿皎点了点头，“知道了，以后必然绕开那里走。”
她近日越发牙尖嘴利，落在霍去病眼里却像是只伸出小爪子跃跃欲试的幼兽，可爱极了。
“要绕开我？”霍去病故作惋惜道，“明日是上元，都城放夜，桂华流瓦，千灯如昼，本来还想带你去观灯的。”
“上元？”阿皎来了兴趣，“当真会有放夜？有灯市么？”
霍去病见她满脸好奇，笑道：“你叫声好哥哥，我便带你去。”
阿皎啐了他一口，“你不带我去，我便不能自己去么？”
霍去病的目光倒是肃然起来，“你近日若无事，便莫要出门了，也不要再去做什么舞姬了。”
“为何？”阿皎今日已经将宅院如何改造都盘算好了，恨不能立刻去寻人去清理改造，叫她不要出门，简直是不可能的。
见霍去病不肯说，阿皎便道：“你不说，我便日日都出去兜圈子。”
霍去病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头，“为何非要同我对着干？”他想了想，言简意赅道，“前几日宫宴上，有方士对陛下道，东方有贵人气。”
阿皎好奇，“东方有贵人气又如何？”
“这贵人，可能是想要成名的方士，可能是想要得幸的女子。”霍去病看着阿皎清艳的脸道，“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你也的确有那么几分动人颜色，若是被陛下瞧见了……”
“那我可不得高你一辈了？”阿皎截口道。
“阿皎！”
见霍去病似是真怒了，阿皎也嘟起嘴，本来就是开个玩笑么，只能他开她玩笑，他自己却是开不得玩笑的么？
无语间已经行至了乐馆后门，仆从见是阿皎，便开门请她进去。阿皎迈入门中，等门要合上时突然又挥手制止，从门内探出了个脑袋，叫住要翻身上马的霍去病，“我知道了。”想了想又道，“回去煮一个鸡子，敲碎了壳后在伤处滚一滚。”
说罢又缩了回去，仆从又合上了门。
霍去病对这样的小伤浑不在意，方才不过是拿来同她玩笑，愣了一愣，随即一笑，纵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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