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爹留下的。老石的声音低了些,他以前是看山的,临终前说,蒙山深处有眼,能治百病,还能......他顿了顿,还能让人想起忘了的事。
陈砚之接过石板,借着火光细看。纹路确实像水纹,却在转角处藏着细微的刻痕,拼起来竟有点像字的古篆。你爹说这泉能让人想起忘了的事?
老石蹲下来,往火堆里添柴,我娘死得早,我记不清她长啥样了。我爹说,要是能找到蒙泉,喝了泉水,就能想起她的模样。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找了十年,腿都找没了,才在三天前发现那泉眼。可我喝了好几次,啥也想不起来。
陈砚之突然想起什么,从行囊里掏出支毛笔和半卷宣纸——这是他落魄时唯一没舍得丢的东西。他沾了点火堆旁的雪水,在宣纸上画下泉眼周围的地形,又把青石板上的纹路拓下来,两相对照,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这不是水纹。他指着拓下来的纹路,这是星图。你看这里,像北斗的斗柄,这里是天玑星的位置......
老石凑过来看,越看越糊涂:星图?这跟泉眼有啥关系?
《周易》里说,蒙山下出泉,蒙。君子以果行育德。陈砚之的指尖在纸上划过,蒙是启蒙之意,泉是源头之水。这泉眼或许不只是泉水,更是......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是什么?
是钥匙。陈砚之望着跳动的火光,能打开记忆的钥匙。
三
雪停时已是后半夜。陈砚之被冻醒,发现老石正蹲在火堆旁,借着微光摩挲那块青石板,侧脸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柔和。
睡不着?陈砚之轻声问。
老石吓了一跳,把石板往怀里塞了塞:没啥。他顿了顿,又把石板拿出来,你说这是星图,那要咋用?
陈砚之走到庙门口,望着天上的星斗。雪后的夜空格外清澈,北斗七星像把勺子挂在天边,斗柄正好指向泉眼的方向。《周易》的蒙卦,六爻皆有凶吉。初六说发蒙,利用刑人,用说桎梏,是说启蒙要先破除束缚......
说人话。老石挠挠头。
要在特定的时辰去泉眼。陈砚之指着北斗,等斗柄转到泉眼正上方,也就是丑时三刻,再用这青石板对着泉眼,或许......
或许我就能想起我娘了?老石的声音发颤。
陈砚之点点头。他想起自己的父亲,那位一辈子清正廉明的御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要守住本心,可他却连父亲的遗容都快记不清了。若是这泉真能唤醒记忆,他也想试试。
丑时三刻的泉眼,像被撒了把碎银。月光透过树梢落在水面上,泛着粼粼的光。老石捧着青石板,手抖得厉害,好几次差点把石板掉进水里。
别慌。陈砚之扶住他的胳膊,对准泉眼,放平。
青石板刚接触到泉水,突然发出嗡的一声,上面的星纹竟亮了起来,像有水流在纹路里流动。紧接着,泉眼喷出的水花突然变高,在空中凝成团水雾,水雾里渐渐显出模糊的影子——
那是个穿粗布衣裳的妇人,正坐在灶台前烧火,火光映着她的侧脸,眉眼温柔得像月牙。她时不时往锅里添把柴,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声音软得像棉花。
娘......老石喃喃着,眼泪突然涌了出来。
水雾里的妇人站起身,转身走向门口,怀里抱着个襁褓,里面的婴儿正哇哇大哭。她轻轻拍着襁褓,脸上满是慈爱的笑:乖当乖,不哭了,娘给你摘山枣吃......
我想起来了!老石突然大喊,她总给我摘山枣,红得像玛瑙......
水雾渐渐散去,泉眼恢复了原状,青石板上的星纹也暗了下去。老石还愣在原地,脸上挂着泪,嘴角却笑着,像个孩子。
陈砚之看着这一幕,心里又酸又涩。他也想试试,却又怕看到什么——他怕想起父亲失望的眼神,怕想起自己被押出国子监时,学生们躲闪的目光。
你不试试?老石擦了擦脸,把石板递过来。
陈砚之犹豫了片刻,接过石板。当石板接触泉水的瞬间,他闭上了眼睛。
水雾再次升起,这次里面出现的,是国子监的讲堂。他站在讲台上,正在讲《论语》,台下坐着几十个学生,个个眼神发亮。最前排的那个少年,是户部尚书的儿子,却总在课堂上跟他争论,说为官者当为民谋利,而非死守清规。
后来,就是这个少年,在他被弹劾时,偷偷塞给他一包银子,说先生快走,京城容不下你了。
水雾又变了,是父亲的书房。父亲坐在太师椅上,咳得厉害,手里却还拿着他弹劾户部尚书的奏折,用红笔在上面圈点:这里论据不足,要加上去年黄河决堤时,他挪用的赈灾粮数目......
爹......陈砚之的声音哽咽了。他一直以为父亲会怪他冲动,却没想到......
水雾里的父亲抬起头,眼神温和而坚定:砚之,读书不是为了做官,是为了明事理。明了事理,就该敢说敢做,这才是果行育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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