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佛齐王宫,朱红色大殿在夜色下宛如蛟龙盘踞,金顶在火光映照中熠熠生辉。宴会设在正殿之侧的“香火厅”,香火厅三面敞开,依山面河,百盏油灯如繁星点缀,照得整个厅堂明亮如昼。
我身着大明官服,被引至主宾席。郑和、卢兴、李默等人一同列席,三佛齐国王则坐在正中,身披金袍,神情和缓,左侧是王后与王族代表,右侧却赫然坐着那位玛哈迪王子。
我看着他,心中微微一紧。
玛哈迪,三佛齐王次子,野心勃勃,屡屡与葡人私通,是王国内部一大隐患。而今国王特意让他出席此宴,我知道——这是一场政治博弈的舞台。
“诸位远客,为本国剿灭港寇、安定内乱立下汗马功劳,今日设宴一谢。”国王举杯,语气诚恳,“愿我三佛齐与大明,世代友好,海贸昌盛。”
郑和起身回礼:“大王仁厚,我等不过履行职责,如今乱平国安,南洋百姓亦可得安居,实属万幸。”
我也微笑举杯,不动声色。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宫廷舞姬在厅前起舞,身姿曼妙,长袖飞舞,香气袅袅。菜品一道接一道送上,有椰浆焖鸡、香烤沙丁、焦糖芭蕉,甚至还有一道“海燕炖汤”,是极为珍稀的款待。
“林使大人。”玛哈迪忽然开口,笑得温文,“听闻你昨夜亲率快艇,夺葡人船队于浅滩,真是胆识过人。”
我放下酒杯,微微一笑:“不过是职责所在。若非葡人暗通货道,我也不必深夜出击。”
话虽平淡,却暗藏锋芒。
玛哈迪的笑容一僵,随即恢复如常:“南洋多变,商贾百端。王兄一心求稳,但若太过依赖外力,恐怕也不利于国本长久。”
他这话虽貌似平和,其实是在试探大明是否打算长驻三佛齐、干涉其内政。
郑和却不动声色,轻抿一口茶,道:“大明之意,唯在通商与安民,从不干涉属地政务。至于驻军,皆是因应敌情,若敌退,我们亦退。”
这番话如太极推手,不留破绽,却也不乏震慑。
玛哈迪眼神微沉,想再说什么,国王却开口打断:“玛哈迪,不得无礼。林使与郑公乃我三佛齐贵客。”
他这话虽是责备,却也在暗示:“我知道你在试探,但此事我做主。”
我趁机起身一礼:“陛下明鉴,大明愿为桥梁而非枷锁。”
气氛微微一缓,酒宴继续。
但我明白,玛哈迪不会就此罢休。他是个不甘人后的人,此前便有意勾结葡人夺权,如今香料港落入我方之手,葡人退败,他的筹码已少了大半。若不收敛,极有可能引来王国内战。
宴席将近尾声时,国王忽然说:“我有一事,想请林使出面。”
“请说。”我肃然拱手。
“我欲设立‘香料港互市署’,由大明与我三佛齐共同治理商税、互市、船舶登记等事。港内分设三司,官员由双方共议派遣。”
我心中一动。
这意味着,大明将正式以共治之名,插手三佛齐最重要的港口行政,并与王室“共同管理”税收与贸易。这不只是经济入局,更是制度性地参与三佛齐内政。
这是一把双刃剑。
若处理得好,既能保障大明的利益,又能稳定三佛齐政局;但若玛哈迪等人利用权力争斗之机掣肘,反可能陷入泥潭。
郑和缓缓点头:“林使可拟一议稿,呈三日后王殿审议。”
“遵命。”我郑重应下。
此刻的我,已不仅是一个外交使者,更像是被推到了南洋棋局的中心,在各方势力间寻求平衡与突围。
宴后夜深,回到驻地,李默一边解下佩刀,一边低声道:“那王子,目光阴鸷,似在布棋。”
“他早就在布。”我看向窗外夜色,低声道,“但只要他不敢弃牌出局,他便还得在这盘棋里听我调子。”
香料港之外,风浪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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