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开始下了,比昨日更密,像九天之上的织女失手扯断了银线,千丝万缕地垂落,把江南的愁绪都织进这蒙蒙水汽里。青灰色的云团压得很低,低得仿佛要蹭到黛瓦的檐角,将整个锦绣园笼在一片柔绵的雾霭中。廊下悬着的竹灯笼被雨丝浸得发潮,暖黄的光透过湿漉漉的纸罩,晕成一圈圈柔和的光晕,像被雨水洗过的月亮,轻轻落在青石板上。
锦绣坐在窗前的梨木椅上,手肘支着桌面,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棂上蜿蜒的雨痕。那雨痕像极了师父生前画过的山水脉络,一笔一笔,都牵着她心底的软。窗外,院中的雨时花被雨打得弯了腰,细细的花茎贴着青石板,像受了委屈却不肯哭的孩子。花瓣上的淡蓝淡了几分,却依旧透着莹润的光,像被雨水浸过的蓝宝石,藏着不肯熄灭的灵气。她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像雨天里晒不干的棉絮,沉得人透不过气。
年华坐在她身边,温热的手轻轻握着她的手。他的掌心带着磨墨留下的薄茧,还有淡淡的松烟墨香,像冬日里晒过太阳的书卷,暖得让人安心。“别担心,无忘不会轻易把灵影带走的。”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山涧的清泉,一点点淌进锦绣紧绷的心底,试图冲散那些盘旋的愁绪。
锦绣轻轻点头,目光却还是黏在雨中的雨时花上,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担忧:“可他说三天后会再来,我怕……我怕我们拦不住他。灵影那么小,怎么禁得住他强行拉扯。”话音刚落,脚边的灵影像是听懂了她的不安,毛茸茸的脑袋往她裤腿上蹭了蹭,小舌头轻轻舔了舔她的指尖,带来一阵温热的痒意,像在说“我不怕,有你在”。
“我们可以想办法。”年华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映着雨丝的影子,像蒙了一层薄雾,“我们可以去找镇上的里正,他是出了名的公正人,定会为我们评评理;实在不行,就收拾些简单的东西,暂时去后山的茅草屋住几天,等无忘走了再回来。”
锦绣却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对锦绣园的不舍——这园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师父亲手种下的;廊下的竹椅,还留着师父晒药草时的温度;东厢房的书架上,每一本花草书都有师父批注的字迹。这里是她的根,是她从少女长成如今模样的所有记忆。“这锦绣园是师父留给我的,我不能离开它。”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几分执拗,“里正……我怕他也管不了无忘。无忘穿着考究,说话带着京城的口音,不像是普通人家,而且灵影曾经确实是他的猫,就算我们说破了嘴,也未必能争得过他。”
雨声敲打着窗棂,“嗒嗒”的声响像谁在耳边轻轻叹气,又像在诉说着无尽的愁绪。房檐下的水珠串成了线,“叮咚”落在青石板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像是在为他们的困境伴奏。年华沉默了片刻,指尖轻轻摩挲着锦绣的手背,忽然眼睛一亮,轻声道:“或许,我们可以问问灵影。它既然能一路跟着我从京城来江南,又能精准地找到雨时花,定是极有灵性的,说不定能听懂我们的话,告诉我们它为什么不愿意跟无忘走。”
锦绣的心也跟着亮了一下,像在黑暗的巷子里看到了一盏灯笼——她怎么就没想到呢?灵影一直很通人性。上次在雨巷,它明明可以跟着无忘走,却偏偏蹭了蹭年华的裤腿;昨夜看昙花时,它还提前感知到了院外的动静,对着黑暗“哈”气示警。或许,它真的能说出藏在心里的秘密。
她蹲下身,与灵影平视。灵影的琥珀色眼睛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像两颗透亮的琉璃珠,满是依赖。“灵影,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无忘走?”锦绣的声音放得极柔,像哄着刚睡醒的孩子,“他是不是对你不好?是不是打你骂你,还是把你关在笼子里,不让你出来晒太阳、追蝴蝶?”
灵影盯着她的眼睛,轻轻“喵”了一声,声音软糯得像刚出锅的桂花糕,像是在回应她的话。然后,它起身走到墙角——那里是锦绣平时堆放花肥的地方,土壤松松软软的。它用小爪子扒了扒土,一下又一下,动作认真又执着,没过多久,就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紫檀木盒。木盒上刻着简单的缠枝莲纹,边角有些磨损,却依旧透着温润的光泽,像是被人精心保管过很久。
锦绣和年华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年华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木盒捡起来,拂去上面的泥土。木盒没有锁,轻轻一掰就开了。里面铺着一层晒干的桂花,香气依旧浓郁,中间放着一撮黑色的猫毛——应该是灵影小时候的,细软得像绒毛,还有一张泛黄的纸条,纸边有写破损,上面用娟秀的小楷写着:“灵影,若你寻到能让雨时花泛蓝的人,便留在她身边。那是能给你温暖的人,也是雨时花的守护者。莫念,莫回。”纸条的字迹温柔细腻,带着几分殷切的嘱托,又藏着一丝决绝。
“这是谁写的?”锦绣轻声道,眼中满是疑惑。她从未见过这个木盒,更不知道上面的字迹出自何人之手。难道是师父?可师父的字是遒劲有力的,和这娟秀的小楷完全不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花雨缘问世请大家收藏:(m.zuiaixs.net)花雨缘问世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