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旋律性的音乐,而是纯粹的声音雕塑,是运动中的声学建筑。
梁安闭着眼睛,双手在控制界面上舞动,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指挥,更像一个在声音维度上捏合空间的建筑师,或者引导能量流动的巫师。预设的轨迹只是骨架,他在实时地、根据现场难以言喻的“气场”,微调着声音对象的注入时机、运动速度和质感混合。
观众席上,最初的轻微骚动早已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神贯注的沉浸。人们不自觉地转动头部,试图追踪那些看不见的声音实体;有人睁大眼睛望向声音似乎传来的虚空;更多的人干脆闭上眼,让听觉完全接管,去感受这包裹全身的、动态的声景。个体的接收器确保了每个人听到的“空间透视”略有不同,但整体的宏伟与精妙是一致的。
林烨也戴着一副接收耳机。他听到的,不仅仅是艺术。在那些瑰丽变幻的声音之下,他“听”到的是无线数据流稳定而高效的奔腾,是动态路由算法在看不见的电磁空间中划出的最优路径,是数百个音频单元在纳秒级精度下的协同运作。每一次声音对象凌厉的转折,每一次多声部复杂交汇的清晰分离,都是对“天籁”系统极限性能的一次无声宣示。
他看向控制室。赵栋的额角有细微的汗珠,但眼神紧盯着屏幕,手下操作稳定。方启维则像一尊雕塑,只有偶尔快速眨动的眼睛显示他正在高速处理着监控信息。整个团队如同一台精密仪器,在寂静中高效运转。
演出进行了三十五分钟。系统运行平稳如初,甚至比任何一次测试都要流畅。技术的“刚性”与艺术的“柔性”在此刻达到了完美的共振。
然而,就在一段需要极高动态范围和瞬时计算量的复杂段落即将来临前(梁安事先警告过这是对系统压力最大的部分),林烨注意到监控屏一角,代表中央处理器局部温度的曲线,开始以一个比平时稍快的斜率爬升。
赵栋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立刻低声下达指令:“启动辅助散热预案B,动态调整非关键后台进程优先级。”
屏幕上的曲线攀升速度放缓,但仍维持在黄色区域的偏高位置。
演出在继续。那个复杂段落到来——数十个高速运动的声音对象同时进行剧烈的音量与频率调制,并在有限空间内频繁交叉、叠加,对实时混音、空间渲染和无线传输的延迟稳定性提出了苛刻要求。
温度曲线再次开始上扬,接近红色警戒区边缘。
控制室内空气几乎凝结。方启维的手已经放在了手动降频的备用方案按钮上,但看了一眼梁安完全沉浸的状态和演出效果,又停住了。
林烨的心也提了起来。他看向赵栋。
赵栋紧紧盯着屏幕,嘴唇抿成一条线,忽然快速敲入一串命令:“启用实验性动态负载分区。将核心渲染进程临时迁移至三号备用服务器集群,主处理器只负责调度和关键I/O。”
这是一个冒险的操作,涉及进程的热迁移,稍有差池可能导致音频中断或同步错乱。
命令执行。监控屏幕上,代表主处理器负载的柱状图骤然下降一大截,温度曲线应声回落,稳稳停在黄色区域中部。而三号备用集群的负载相应上升,但仍在安全范围。
整个切换过程,在音频输出上,只产生了不到百分之一秒、人耳几乎无法察觉的极细微“颗粒感”,旋即恢复平滑。
梁安的眉头似乎极轻微地皱了一下,但手指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那细微的变化也是他设计中的一部分。
最危险的关口,安然度过。
接下来的演出,再无波澜。声音的潮水逐渐退去,最后只留下一缕极淡的、如同远风掠过缝隙的余响,在空间中久久萦绕,直至彻底融入寂静。
灯光没有立刻亮起。黑暗与寂静持续了整整一分钟。
然后,掌声如同延迟的海啸,轰然响起。起初有些迟疑,仿佛观众不确定是否该打破这沉浸的结界,随即变得热烈、持久,夹杂着惊叹与喝彩。
灯光渐亮。梁安走到台前(那里并没有传统的舞台),向各个方向鞠躬。他的脸上有着明显的疲惫,但眼睛燃烧着满足的光芒。
控制室内,工程师们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相互击掌、拥抱,有人甚至偷偷抹了下眼角。赵栋和方启维对视一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林烨坐在阴影里,没有加入庆祝。他的耳中,似乎还回荡着那最后一缕余响,以及更深处,无数数据流奔腾过后留下的、无声的轨迹。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涟漪”社区里,一个用户刚刚发布的帖子标题:“原来声音可以这样‘看’——记‘天籁’震撼之夜与‘涟漪’带给我的觉醒”。
艺术的极限探索,与大众市场的音质启蒙,在这一刻,因为同一个品牌,同一种对“声音”的执着,产生了超越物理距离的、深刻的共鸣。
共振,已然发生。
(第一百零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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