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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烨关于数字音频的战略决策，如同在华声电子这艘航行平稳的巨轮上，开启了一个通往未知海域的新航道。命令下达，整艘船开始缓慢而坚定地调整航向。
“数字音频技术预研小组”迅速成立，周师傅亲自挂帅。组员是从各个部门抽调来的七名最年轻的工程师，他们思维活跃，对新技术充满饥渴，但面对完全陌生的数字领域，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迷茫。他们的第一个任务，不是设计产品，而是读书、读论文、拆解能找到的极少数数字音频设备（主要是电脑声卡和昂贵的进口CD随身听），并撰写学习报告。
实验室的一角被划为“数字区”，堆满了各种示波器、逻辑分析仪、电脑和拆得七零八落的板卡，与旁边井然有序的“模拟区”形成了鲜明对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困惑、挫败感和隐隐兴奋的奇特氛围。
“周工，这个MPEG-1 Audio Layer III的编码原理，也太复杂了……”
“这块DSP（数字信号处理）芯片的数据手册，全是英文，看得头大……”
“我们真的要自己写解码算法吗？这得学到什么时候？”
抱怨和疑问时有发生。周师傅没有斥责，他只是将自己在德国学到的“基石”研究方法和耐心传递下来：“不要想着一步登天。从最基础的二进制、采样定理学起，把每一个概念吃透。我们现在不是在赶项目，是在打地基。地基打不牢，后面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与此同时，“数字人才引进计划”也同步启动。人力资源部将触角伸向了硅谷、伸向了国内外顶尖高校的实验室。然而，进展并不顺利。真正顶尖的数字音频人才，要么被国际巨头垄断，要么自主创业，对华声这样一家以磁带机闻名的“传统”企业，兴趣寥寥。几次接触都无功而返。
更大的压力，来自于公司内部。当林烨宣布将每年百分之十五的研发预算投入到这个短期内看不到任何产出的“数字预研”上时，不同的声音开始出现。
一次管理层月度经营分析会上，主管财务的副总看着报表，忍不住提出了质疑：“林总，数字方向的投入，上个季度已经占用了大量现金流。而我们现在磁带机的市场竞争依然激烈，营销和渠道成本也在上升。这部分投入，是否……可以适当放缓？或者等数字技术更成熟一些再跟进？”
他的担忧代表了相当一部分人的想法。毕竟，华声是靠磁带机起家、站稳脚跟的，现有的产品和市场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利润来源。将宝贵的资源投向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在很多人看来，是一种冒险，甚至是不负责任。
林烨理解这种担忧，但他态度坚决。
“我理解大家的顾虑。”他环视会场，声音沉稳而有力，“但请大家想一想，如果现在不投入，三五年后，当数字浪潮真的席卷而来，我们手里有什么？是更精致的磁带机外壳？还是更稳定的机械结构？到那时，这些曾经的优势，都可能变成无法掉头的‘沉没成本’！”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现在的投入，不是为了立刻赚钱，是为了生存。是为了不让华声这个名字，在未来某一天，因为跟不上时代而被遗忘。这笔钱，不是成本，是保险费，是保证华声能活到下一个时代的‘船票’钱！”
他力排众议，顶住了内部的压力，确保了对数字预研的资源倾斜。他知道，作为掌舵者，在某些关键时刻，必须拥有超越眼前利益的远见和承担风险的魄力。
就在内外压力交织，数字预研步履维艰之际，一枚小小的火种，悄然被点燃。
预研小组里那个最年轻、平时话也不多，但对计算机编程异常痴迷的工程师小刘，在一次深夜加班时，没有继续啃那些艰涩的理论，而是利用一台旧的个人电脑和一块廉价的声卡，结合开源的代码，捣鼓出了一个极其简陋的、只能在电脑上运行的“MP3文件播放器”原型。
当那经过压缩、存储在硬盘上的数字音乐文件，通过声卡和音箱，略显单薄却清晰地播放出来时，整个“数字区”熬夜的几个人都围了过来。
没有机械运转的噪音，没有磁带的嘶嘶声，只有纯粹的、由0和1重构出来的音乐！
虽然音质还远不如华声的“精工版”，虽然它只能在笨重的电脑上运行，但那一刻，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世界的微光。
“成了……居然……真的能响……”小刘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波形图，喃喃自语，脸上因为激动而泛红。
周师傅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也闪烁着光芒：“很好！这就是火种！不要管它现在多简陋，证明这条路是通的，这就够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林烨那里。他亲自来到实验室，观看了演示。
听着那数字世界传来的、略显生涩却意义非凡的乐声，林烨久久不语。他看到的不是一个粗糙的原型，而是华声未来无数种可能性的起点。
“记下来，”他对周师傅说，“今天是华声数字音频之路的起点。保护好这枚火种，给它时间，给它资源，让它慢慢燃烧。”
他知道，前路依然漫长且布满荆棘。人才的匮乏、技术的壁垒、内部的质疑、外部的竞争压力，一样都不会少。
但，
航道已开，
火种已燃，
这艘名为华声的航船，已然调整船头，向着那片充满未知与挑战，也蕴藏着无限可能的——
数字深蓝，
启航。
（第七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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