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十三年正月三十,江南扬州。
晨雾未散,运河上薄纱般的湿气贴着水面缓缓流动,两岸垂柳已抽出鹅黄嫩芽,在料峭春寒中微微颤动。扬州城自隋唐以来便是东南重镇,商贾云集,舟车络绎,虽值正月末,城里各处工坊的织机声、码头货船的装卸声、街市早市的叫卖声已交织成一片特有的繁华喧腾。
城东文渊坊一带,高大砖墙围起的工坊连绵成片,其中最为气派的便是“文渊工坊”。这家以高端麻布起家、后又开设棉布工坊的江南织造巨擘,今日迎来了几位不同寻常的客人。
三皇子轩辕景琛、工部尚书沈清韵、工部工坊司主事裴静怡,在数名便装护卫的随行下,踏入了文渊工坊气派而不失雅致的会客厅。工坊主刘文渊早已率人在门前迎候。刘文渊年约四十许,面容清癯,眼神精明中又带着匠人特有的执拗,一身杭绸直裰,既显富足又不张扬。他身后站着两人:一位是头发花白、双手粗糙、面容沉默的老匠人马成礼;另一位是年约三十、衣着简朴却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女工杨叠锦。
双方见礼,分宾主落座。侍女奉上今年新制的雨前龙井,茶香氤氲,却驱不散厅内隐隐的紧张气氛。
沈清韵作为此行主官,率先开口,声音清朗平和:“刘坊主,马师傅,杨大姐,冒昧来访,叨扰了。我等此番南下,所为之事,想必坊主已有所耳闻。”
刘文渊拱手道:“沈尚书、三殿下、裴主事亲临,文渊工坊蓬荜生辉。朝廷为北境军需奔忙,小人自然知晓。只是……”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沈清韵,目光复杂,“沈尚书,七年前江南水患,您随林家赈济灾民,在工坊聚集之地讲述纺织新法,提及‘棉花蓬松可为填充’之语,言者或许无心,但听者……敝坊马师傅,却记在了心里。”
一直垂首沉默的马成礼,此时肩膀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嘴唇嚅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将那双布满老茧、指节粗大的手,紧紧攥在了膝上。
沈清韵闻言,心中亦是感慨。景和七年那场特大水患,若非她凭借穿越者的知识提醒养父母林家早做防备,江南损失恐不堪设想。灾后重建中,她目睹流离失所的百姓,便将记忆里一些模糊的古代纺织工艺概念——尤其是父母曾带她体验过的“搅车去籽、大弓弹棉”——讲给了许多收容灾民的工坊主和匠人,希望能帮他们多一条生计。当时她只当是尽一份心力,许多细节早已模糊,尤其弹棉更偏向手艺,非三言两语能说清。没想到,当年撒下的种子,竟真有人用了数年心血,默默浇灌出了果实。
“刘坊主言重了。”沈清韵语气诚恳,“当年仓促之言,不成体系,不过是抛砖引玉。真正将此想法化为实在工艺,历经无数次试验挫败而不弃,终得大成者,是马师傅、杨大姐这样的大匠心血,是文渊工坊肯投入、敢钻研的魄力。朝廷与我,从未忘却,更不敢掠美。”
她这番话,让马成礼猛地抬起了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杨叠锦也微微挺直了背脊。
刘文渊面色稍缓,但戒备未消:“沈尚书明鉴。我文渊工坊以麻布起家,麻纤维粗硬,我们钻研多年,所求不过‘柔软亲肤’四字。当年听闻‘蓬松’之论,旁人或许一笑置之,但我们却觉触及根本。这些年来,搅车去籽之法因沈尚书点拨早已普及,唯这弹棉使絮蓬松的关键手艺,各坊皆在摸索,却屡屡不得其法。”他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傲,“用旧法处理棉花填充被褥,板结厚重,效果远不如丝绸皮裘,一度被富户讥为‘穷人之妄想’。这也让许多竞争者早早轻视,未肯下大力气钻研。”
裴静怡适时接话,声音清晰:“正因多数人轻视,方显坚持者之可贵。也正因贵坊以极致追求纤维柔软度的底蕴,方能对‘蓬松’之效有超乎常人的敏锐,最终突破瓶颈。如今成果既出,轻薄保暖,天下皆知,文渊工坊数年蛰伏,一鸣惊人。”
这番话说到了刘文渊心坎里,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但随即又被现实的考量压住:“裴主事过誉。成果虽出,然其间艰辛,不足为外人道。马师傅与杨工,近乎痴迷,试验木弓弧度、牛筋弦张力、敲击节奏,失败次数早已记不清。最终成功,亦有几分运气——去岁秋日,马师傅福至心灵,一弹之下,棉絮如云朵般膨起。”他看向马成礼,眼中有关切,也有感慨,“此技已成工坊最高机密,亦是我等心血结晶。”
轩辕景琛一直安静聆听,此刻方才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皇子的天然威仪:“刘坊主,马师傅,杨工,你们的心血与成果,朝廷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北境将士正于冰天雪地中浴血奋战,今冬之寒,尤甚往年。将士若不得温暖棉衣,非战之减员恐远超刀箭。朝廷急需此弹棉技术迅速推广至江南万千工坊,以最快速度量产御寒棉衣,此乃关乎国运之战事所需,亦是拯救万千将士性命之急务。”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然朝廷亦知,技术有价,心血当酬。绝非巧取豪夺,而是愿以堂堂正正之契约,购此技术推广之权,并保障贵坊应得之利,酬谢功臣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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