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板上那个代表“核心”的墨点,像一只冰冷的眼睛,在随后几天里无声地凝视着刑侦一队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唐晓婷带来的物证疑云,与刘世友父亲的笔记、冯浩川的模型、林倩的网络图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逻辑之网。网的中心,那个名字呼之欲出,却又被理智和规则死死按在喉咙深处。
继续扮演“向前看”的角色变得前所未有的艰难。每一次在食堂或走廊遇见王思淼(她作为顾问,偶尔仍会来市局参与一些其他案件的心理学评估),刘世友都需要调动全部的自制力,才能让脸上的表情和口中的寒暄维持在最自然的限度。他能感觉到,冯浩川在林倩进行技术汇报时会不自觉地绷紧背脊,唐晓婷在接到与王思淼相关的学术会议通知时会短暂地失神。
但他们都知道,崩溃或摊牌,是此刻最奢侈也最愚蠢的选择。他们站在共识的彼岸——对危险有了近乎确定的直觉认知,却与采取行动之间,隔着名为“证据”和“程序”的深渊。
打破沉默的,是林倩在周四深夜发到加密频道里的一段简短分析。她避开了所有敏感词,像在描述一个纯粹的数学问题:
“针对‘复合体行为模式’的数据模拟显示,若其核心决策具备高度理性和前瞻性,则其对‘外部观察者’(即我方)的感知与反制,可能早已纳入其演进模型。换言之,我们的‘合规观察’行为本身,可能已被预判,并作为其评估系统‘韧性’或‘漏洞’的一个动态参数。近期,监控到目标关联外围(博客、特定IP段)出现针对‘信息冗余噪声’与‘定向诱导反馈’的技术讨论痕迹,风格高度专业化。”
冯浩川几乎是秒回:“你的意思是,对方可能不仅知道我们在看,甚至在有意制造一些‘看起来可疑但无法证实’的线索,来测试我们的反应速度和调查深度?消耗我们的注意力,或者……引导我们走向错误的方向?”
林倩回复:“模型推演存在这种概率。但无法证实。”
唐晓婷过了一会儿才回应:“从物证鉴定的角度看,如果存在一个精通系统漏洞的对手,那么他/她最擅长的,可能就是制造‘完美的不确定性’。让每一个疑点都停留在‘可能’与‘巧合’之间,无法累积成‘确信’。”
刘世友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文字,感到一阵冰冷的疲惫。对手不仅强大、隐蔽,还可能以一种近乎傲慢的、实验性的态度,在和他们进行一场不对等的博弈。他们如履薄冰的每一步,或许都在对方的观察和计算之内。
周六上午,刘世友没有去市局。他独自驱车来到城西,那片早已面目全非的老棉纺厂宿舍区旧址。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二十年前的痕迹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他按照父亲笔记里模糊的地址描述,在附近漫无目的地走着,试图在脑海中还原当年周小梅可能的生活轨迹——从宿舍到红星菜市场,再到第三工人文化宫,最后是解放南路上的“闲情咖啡馆”。
咖啡馆的位置现在是一家连锁快餐店。他走进去,要了杯最便宜的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繁华的街道,阳光明媚。一切都正常得刺眼。
父亲的绝望,周小梅的失踪,王思雨的无助,苏晓雯的凋零,董志华的争议,王大海的“肝衰竭”……这些被时光和尘埃掩埋的悲剧,与眼前这片喧嚣的、充满生命力的日常景象,仿佛是存在于两个平行宇宙。而那个可能的“核心”,却能在两个宇宙间自由穿行,一边享受着阳光下的荣誉与尊敬,一边在阴影中冷静地编织着死亡与不公。
这种割裂感让他感到一阵眩晕。刑警的职责是连接证据,呈现真相,将罪犯绳之以法。但现在,他面对的像是一种弥漫在空气里的“毒素”,它无处不在,却又无形无质;它造成了伤害,却找不到投毒的“手”。
下午,他接到了冯浩川的电话,语气有些异样。
“世友,你在哪儿?方便说话吗?”
“在外面,你说。”
“我……我私下联系了一位在外省高校做犯罪心理研究的老同学,没提任何具体人事,只是以学术探讨的名义,描述了我们模型推演出的那个‘复合体核心’的心理画像,问他理论上是否存在这样的人,以及如果存在,其最可能的‘阿喀琉斯之踵’会是什么。”
“他怎么说?”刘世友的心提了起来。这是危险的边缘试探。
“他说,”冯浩川的声音压低,“从纯粹理论角度看,这种基于极度理性构建的‘修正者’人格,其最致命的弱点,可能恰恰在于其‘理性’本身。因为绝对理性意味着对‘变量’和‘逻辑自洽’的极端依赖。如果出现一个无法被其现有模型解释的、或者严重威胁其逻辑根基的‘意外变量’,或者,如果其精心构建的、用来证明自身行为‘正当性’的某种‘仪式’或‘象征’被从根本上‘玷污’或‘误读’,可能会引发其认知系统的剧烈震荡,甚至导致决策失误或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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