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院的年度雕塑展已经开展三天了。
展厅里光线柔和，空气中弥漫着石膏和金属的淡淡气息。三三两两的观众或驻足欣赏，或低声讨论。秦飒站在自己的作品《静流》前，微微蹙眉。
这是一尊女性的半身像，线条流畅而克制，没有过多的装饰，却精准地捕捉到了人物沉静又略带疏离的气质。她穿着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长发利落地挽在脑后，眼神锐利地扫过自己的作品，似乎在寻找可以精进的细节。
作为本次展览的特邀艺术家之一，她的作品前总是围着不少人。但秦飒对此并不在意，她的注意力全在那尊冰冷的雕塑上，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她的创作。
石研就是在这时走进展厅的。
她背着一个半旧的相机包，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纯色T恤，整个人显得沉默而低调。她没有像其他观众那样直奔最显眼的作品，而是沿着展厅的边缘，慢慢地走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她的目光很少停留在作品的标签上，更多的是落在雕塑的形态、光影的变化，以及观众们欣赏作品时的神情上。她的手指偶尔会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机包的肩带，眼神专注而深邃。
石研是偶然听说这个雕塑展的。作为一名自由摄影师，她对一切有质感、有故事的事物都有着天然的敏感。她原本只是想来随便看看，却没想到会被展厅深处的那尊《静流》吸引。
更准确地说，是被站在《静流》前的那个女人吸引。
秦飒正微微俯身，手指轻轻拂过雕塑的肩部，似乎在感受石材的纹理。阳光透过展厅的天窗，恰好落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和专注的眼神。她的神情沉静而专注，仿佛与周围的喧嚣隔绝开来，自成一个世界。
石研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她从相机包里拿出自己的单反相机，没有立刻按下快门，而是调整着焦距，默默地观察着。她的镜头缓缓对准秦飒，将她与她的作品框在同一个画面里。雕塑的冰冷坚硬与秦飒身上的沉静柔和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对比，却又和谐地融合在一起。
就在石研准备按下快门的瞬间，秦飒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投向了她的方向。
四目相对。
秦飒的眼神锐利而直接，带着审视的意味。石研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想放下相机，却看到秦飒的目光在她的相机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又落回她的脸上，眼神中的锐利似乎淡了一些，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石研没有躲开她的目光，也没有按下快门。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秦飒，手指依旧放在快门键上。
过了几秒，秦飒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收回了目光，重新专注于自己的作品上，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石研却觉得心跳快了几拍。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慢慢地走了过去，站在秦飒身边，和她一起看着那尊《静流》。
很美的作品。石研轻声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却很清晰。
秦飒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她不习惯和陌生人过多交流，尤其是在欣赏作品的时候。
石研似乎也不在意她的冷淡，继续说道：线条很干净，情感很克制。但能感觉到，你想表达的东西都藏在里面了。
秦飒的动作顿了一下。
很少有人能如此精准地说出她的创作意图。大多数人只会称赞雕塑的形态或者技巧，却忽略了她藏在冰冷石材下的情感。她看向石研，眼神里多了一丝兴趣：你也懂雕塑？
不懂。石研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相机，我是个摄影师。我习惯用镜头看世界，也习惯从光影和形态里读故事。你的作品，有故事。
秦飒看着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她指了指雕塑的眼睛：你觉得，她在看什么？
石研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雕塑的眼睛没有刻意雕琢得很大，却很有神，目光似乎望向远方，带着一丝迷茫，又带着一丝坚定。
她在看自己。石研认真地说，看自己内心深处，那些不愿轻易示人的东西。
秦飒的眼神动了一下。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雕塑。石研也没有再打扰她，只是拿出相机，这次没有对准秦飒，而是对准了那尊《静流》。她调整着角度，按下了快门，一声轻响，在安静的展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秦飒没有回头，却在心里记住了这个背着相机、眼神专注的女人。
而石研看着相机屏幕里的照片，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容。她知道，这张照片，会是她这次展览之行最大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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