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槐荣看着他鬓角的白发,看着他手上磨出的血泡,心里那点硬气突然就软了。他想起小时候被马蜂蛰了,是范槐明背着他跑了三里地找大伯范庆隆;想起当年去洪洞遇到地震的路上,是范槐明把最后一块青稞饼塞给他。他把锄头往地上一杵,瓮声瓮气地说:“收药得懂行,你别再被骗了。”
就这一句话,像冰消雪融。兄弟俩开始一起下地,一起收拾驴车,范槐明教范槐荣认草药——“这是柴胡,治感冒的”“那是当归,补气血的”,范槐荣则跟着学算账,把收来的药材按成色分类,用麻纸包好,写上价钱。驴车辕上重新挂起当年范槐青用过的那个“洪洞范记”的木牌,只是下面加了行小字:“代收草药”。
日子像大通河的水,不疾不徐地流着。他们将收来的草药卖给兰州的药铺,赚的钱不多,却够买种子和口粮。范槐明说到做到,再也没踏进聚福酒馆半步,有时路过门口,都绕着墙根走。有次周公子在街头遇见他,故意掏出银元晃悠:“范兄,手痒了没?来玩两把?”范槐明低着头,牵着驴车快步走开,脊梁挺得笔直。
民国三十八年开春,风里带着股不一样的气息。河桥码头的客商们都在议论“共产党”,说他们在解放区“分田地、斗地主”,穷苦人都能吃饱饭了。范槐明蹲在药摊前,听一个从山西逃难来的货郎说:“洪洞那边早就解放了,地主的地全分给了佃户,还办了学堂,娃娃们都能念书了。”
范槐明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那边那些当年留在那边抗战的亲人们,又想起范槐青一家也回了洪洞,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相聚,有没有分到地,张竹是不是还在纺线,范恩祥是不是长高了,范恩福是不是已经会跑了。他从怀里摸出个磨得发亮的铜锁,那是当年范槐青临走时塞给他的,说“等有了消息,就用这个当信物”,如今铜锁的棱角都磨平了,消息却石沉大海。
这年范槐荣虚岁二十了。范槐明看着弟弟越来越壮实的身板,心里盘算着该给他娶个媳妇了。缘分来得很巧,初夏时他们去山里收药,在天堂寺的山坳里遇见个姑娘,背着半篓野菜,饿得脸色发白。姑娘说她叫张雪梅,是从青海逃来的,爹娘都被马家军杀了,她一路讨饭才到了连城。
范槐明看着她补丁摞补丁的衣裳,看着她眼里的倔强,突然想起了当年勤勤恳恳为大家操持家务的嫂子张竹。他们把雪梅带回了连城,又看她孤零零一个人无处可去,在范槐荣的再三坚持下又将她也先带回了范家的院子,暂时让她帮忙做些缝补的活计,管她吃住,等待机会再让她自行离去。雪梅是个勤快姑娘,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把兄弟俩的破衣裳缝补得整整齐齐,还学着给他们做饭,青稞面被她做出了花样,掺上野菜,竟也香喷喷的。
相处了一段时间,范槐明偶然间发现,范槐荣和雪梅竟然渐渐开始了情意。范槐荣会把收药赚的钱偷偷塞给雪梅,让她买些花布做衣裳;雪梅则在范槐荣扛麻袋累了时,给他端来晾好的热水。范槐明看在眼里,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请镇上邻居的火老汉做媒,用攒了半年的银元买了块红布,两床棉被,就算把婚事给办了。
新婚那晚,范槐明坐在灶房里,看着锅里咕嘟冒泡的土豆汤,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他想起当年老一辈在洪洞给范槐青办婚事的排场,想起自己荒唐的过去,再看看里屋昏黄的灯光下,弟弟和弟媳相依的影子,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轻了些。
转过年来,就是1949年的六月。大通河边的庄稼刚收割完,金灿灿的青稞堆在院角,像座小山。张雪梅的肚子已经挺得老高,走路都得扶着墙。范槐明特意从镇上的药铺换了些红糖和鸡蛋,每天给她煮一碗,说“补补身子,好生娃”。
六月底的一个傍晚,晚霞把大通河染成了金红色。雪梅突然喊肚子疼,范槐荣手忙脚乱地去请产婆,范槐明则在灶房烧热水,听见里屋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时,他手里的铜壶“哐当”掉在地上,烫得他直跺脚,却咧着嘴笑出了眼泪。
“是个小子!壮实着呢!”产婆抱着襁褓出来,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六斤多,哭声能震破窗户纸!”
范槐荣趴在炕沿上,看着孩子皱巴巴的小脸,手都不知道往哪放。雪梅累得满头大汗,却抓着他的手笑:“你看他的眼睛,像你。”范槐明站在门口,看着这个新生的婴儿,突然觉得这院子里有了生气,那些被战火、被赌博毁掉的日子,仿佛都能从这孩子身上找回来。
给孩子起名时,三人犯了难。范家的族谱早就毁在战火和逃难路上了,范槐明只记得小时候听范庆玄念叨过,范家的排行挺长的,“恩”字辈后面好像还有很长一段,可现在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范槐荣挠着头说:“要不叫范根生?咱范家的根又生了。”雪梅摇摇头:“太土了,叫范解放吧,现在不都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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