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香的青烟在月光里扭成细蛇,父亲关建国翻了第七次身,终于撑着胳膊坐起来,打火机 “咔嗒” 一声窜出蓝火,烟卷燃着的红点在黑暗中明灭。“小生,爸跟你说个事。” 他的声音裹着老烟味,比窗外的夜色还沉,“以前没敢跟你讲,怕你小,吓着。”
小生揉着眼睛坐起来,竹席粘在背上凉丝丝的。墙上的石英钟刚敲过十一点,韩江的水汽顺着窗缝钻进来,带着淡淡的鱼腥味。“1968 年我十八,报名去当兵,那时候能穿上军装,在村里能耀半年。” 父亲的指腹摩挲着烟卷,烟灰簌簌落在被单上,“体检前一天,我揣着你爷爷传的竹制渔竿,去村后的红旗水库钓鱼 —— 想钓两条斤重的草鱼,给卫生院的体检医生送过去。”
那年的梅雨刚过,水库边的芦苇疯长到半人高,水色发绿,像泼了桶隔夜的浓茶。父亲选了块平坦的青石板坐下,渔线刚抛进水里,身后就传来女人的哭声,细细碎碎的,像浸了水的棉线在磨耳朵。“我回头一看,芦苇丛里站着个穿花布衫的女人,蓝底白花的料子,洗得发白起球。” 父亲的喉结滚了滚,烟卷烧到了指尖,“她头发湿淋淋的,往下滴水,脚边的泥地却没半点湿痕。”
“小兄弟,帮我把梳子捡起来呗。” 女人的声音软乎乎的,带着水汽。父亲顺着她指的方向看,水面浮着把桃木梳,梳齿间缠着水草,在阳光下泛着暗红的光。他刚弯腰伸手,后颈突然袭来一阵刺骨的凉意,像有人对着衣领吹了口冰气,脊梁骨瞬间麻透了。
“呸!你个吊死鬼,还敢缠人!” 粗哑的喝骂突然炸响,祖叔举着锄头从芦苇丛里冲出来,对着女人狠狠吐了口口水。那口水落在女人脚边,竟 “滋啦” 冒起缕白烟。女人尖叫起来,声音像被踩住的猫,原本清秀的脸瞬间扭曲,五官融成团模糊的黑影,头发根根倒竖,像扎满了细针,“扑通” 一声掉进水库,水面却没掀起半点涟漪。
“跑!往家里跑!别回头!” 祖叔拽着父亲的胳膊就往岸上冲,粗糙的手掌掐得他胳膊生疼。父亲的胶鞋踩在泥地里打滑,膝盖重重磕在石头上,钻心的疼,可他不敢停 ——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有人光着脚在追。“那是阿秀,前几年逃婚的姑娘。” 祖叔喘得像风箱,跑出半里地才敢停下,往父亲兜里塞了把粗盐,“1958 年被家里逼嫁给邻村的老地主,夜里跑到水库边的歪脖子树上吊死了,尸身挂了三天才被发现,手里还攥着把桃木梳。”
父亲攥着兜里的盐,咸涩的颗粒硌得掌心发疼。“潮汕老话讲‘横死鬼找替,缢鬼爱缠壮丁’,她是想拉你垫背,好脱了横死的罪业投胎。” 祖叔的脸在夕阳下泛着土黄,“海盐能镇煞,赶紧回家换身干净衣裳,别让邪气跟着。”
“第二天去体检,医生用听诊器听我心跳,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父亲掐灭烟蒂,指腹摩挲着膝盖上的旧疤,那道月牙形的疤痕早已淡成浅褐色,“他说我心跳快得像擂鼓,‘身体不合格’,当兵的事就黄了。你爷爷把我拉到地头宫,求了张三山国王的符,黄纸朱砂画的,边角绣着‘镇宅安魂’。”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贴在床头半年,夜里才不做噩梦。”
小生摸出胸口的契佩,那枚刻着关公像的铜佩还带着体温,边缘被摩挲得光滑。“爸,这个你戴着。” 他把契佩塞进父亲手里,铜佩的温度让父亲颤了一下,“当年爷爷求的符,跟这是一个道理,都是镇煞安魂的。” 他突然想起什么,“祖叔是不是守过村里的地头宫?”
“守了二十年,去年才把钥匙交给村支书。” 父亲的话音刚落,窗棂突然 “嗒嗒” 响起来,像有人用指甲轻轻刮着木框。手里的契佩猛地发烫,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红光,纹路里的关公像仿佛活了过来。
“她还在附近。” 小生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陈阳说过,横死鬼执念重,阿秀多半是想要回那把桃木梳。” 父子俩披着外衣往祖叔家走,夜露打湿了裤脚,凉得刺骨。祖叔家的木门没闩,轻轻一推就开了,老人正坐在煤油灯前搓草绳,看见他们进来,长长叹了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 祖叔放下草绳,掀开床底的樟木箱,从最底层翻出个蓝布包。布包上绣着褪色的莲花纹,解开三层绳结,里面裹着张泛黄的三山国王符,朱砂符文已经淡成粉红,边角绣着 “镇宅安魂” 四个字。“当年我把阿秀的梳子从水库捞上来,埋在歪脖子树下了,还烧了件花布衫,想着让她走得体面点。” 老人的手指抚过符纸,“没想到还是留了怨气,是我当年没跟她赔个不是。”
凌晨三点,三人踩着露水往水库走。蛙鸣在夜色里此起彼伏,水库边的歪脖子树早被雷劈了半截,树干焦黑,像只炭化的手伸向天空。树根处隐约能看见个土坑,周围的杂草长得比人高,散发着腐叶的腥气。小生从布包里拿出红糖粥、柚子叶和纸钱,在树前摆开:“陈阳说过,横死鬼怕寒,红糖粥能暖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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