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小学西操场的老井已经枯了半截,井沿的青石板被七十多年的岁月磨得发亮,裂纹里嵌着深褐色的苔藓。连着三夜,值夜的校工阿伯总能听见 “咚咚” 的撞击声,像有人用石头反复砸着井壁,每一声都沉得能震落檐角的蛛网。第三夜鸡叫头遍时,撞击声突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细碎的呜咽,混着韩江涨潮的水声,听得人后颈发毛。
清晨五点,值日生阿明踩着露水来打水。铁皮桶刚沉到一半,突然被什么东西拽住,他使出浑身力气往上拉,桶口冒出水面时,溅出的水珠带着股淡淡的铁锈味 —— 那是血干透的腥气。桶底漂着半块深灰色碎布,粗麻布的纹理磨得发毛,边角还留着烧焦的痕迹,阿明凑近一看,布面上隐约有个褪色的 “昭和” 字样,吓得手一抖,桶 “哐当” 砸在井台上。
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校园时,小生正在教室后排练画符。黄纸符上的 “镇” 字刚画到第三笔,掌心的铜罗盘突然疯狂打转,指针撞得罗盘壁 “嗡嗡” 响,胸口的契佩烫得像贴了块烧红的铜板。他猛地想起上周陈阳说的怪事:有个女生在井边背书,看见井里浮着双穿军靴的脚,转眼就没了踪影。
放学铃声刚落,小生就揣着罗盘和李道长给的 “辨煞符” 往操场跑。老井边已经围了十几个学生,没人敢靠近三尺之内,阿明正蹲在地上比划,脸白得像张宣纸:“真的是日军军服,我阿公当年见过,就是这种粗麻布!”
小生挤开人群蹲在井边,井沿的青苔湿滑得能反光,他摸出罗盘凑近,铜针瞬间钉死在正北方向,针尖还在不停颤抖。从怀里掏出那张黄纸符,指尖刚碰到符面就泛起凉意 —— 这是李道长用朱砂混柚叶水画的,能辨怨气轻重。他点燃符纸,看着火苗舔舐着符面,待烧到符脚时,轻轻丢进井里。
符灰没有像往常那样沉底,反而在水面打着转,渐渐凝成个完整的圆圈。井水原本是浑浊的土黄色,此刻竟慢慢变黑,像泼了墨似的,水面下隐约有黑影在晃动。突然,细碎的低语从井里钻出来,“饿…… 冷……” 的声音贴着耳朵喘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搅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别动!” 一声断喝从身后传来。李道长背着蓝布包快步走来,布包上还沾着后山的草叶。他弯腰摸了摸井沿的青苔,指尖蹭下点黑泥,又俯身闻了闻井水,眉头瞬间拧成疙瘩:“民国三十年秋,日军败退潮州时,这里是逃难的必经之路。” 他指着井壁上的弹孔,“当年日军在这里设过岗哨,后来撤退前烧杀抢掠,难民和伤兵躲进井里,最后全冻饿死了。”
布包被打开的瞬间,露出几样东西:粗海盐装在陶碗里,颗粒粗得能硌手;红糖块裹着油纸,散着甜香;还有一小袋糯米,米粒饱满莹白。“潮汕老法子,暖魂先暖胃。” 李道长拿起红糖块,“小米粥掺红糖,是给孤魂暖身子的;粗海盐镇怨气,免得他们失了神智;糯米固魂,帮他们聚住零散的灵体。今晚子时,月当空时来做。”
小生跑回家时,祖婶正在灶台前烙红桃粿,木甑里的糯米香飘得满院都是。听说要煮三十碗小米粥,祖婶立刻往大铁锅里添水:“民国三十年那回,你祖父也给逃难的煮过粥,就在这口锅里。” 她抓了把小米淘洗,米粒落在锅底 “沙沙” 响,“那时候红糖金贵,还是用红薯干熬的甜水,哪像现在能拌两大勺。”
灶火舔着铁锅,小米渐渐煮得软烂,祖婶舀了两大勺红糖进去,用长柄勺搅匀,甜香瞬间盖过了烟火气。三十个粗瓷碗在案板上摆成整齐的三排,每碗都盛得冒尖,碗沿还留着手指捏过的印子 —— 这是潮汕供品的规矩,要让 “食客” 看着实在。
子时的月光像撒了层碎银,铺在井台上。李道长已经在井边撒了圈石灰,石灰线外摆着个火盆,里面堆着黄纸冥衣和库钱。小生端着小米粥,沿着井沿慢慢摆成圈,每放一碗就念声 “请用”,粥碗的热气在月光里凝成白雾,顺着井壁往下飘。李道长抓着粗海盐绕井走了三圈,盐粒落在青石板上 “噼啪” 响,“这是画‘太阴圈’,困住怨气不往外窜。”
桃木枝是下午在后山砍的,带着新鲜的树汁,李道长握着小生的手,将桃枝深深扎进井边泥土里,一共扎了八根,围成个小阵:“桃木引阳气,八根对应八卦,能稳住灵体。” 他让小生闭眼,“念《往生咒》,心里想着韩江、祠堂,想着让他们‘回家’。”
“南无阿弥多婆夜…… 哆他伽多夜……” 咒音刚起,胸口的契佩突然滚烫,小生能感觉到暖流顺着手臂流进桃木枝,枝头竟冒出点点红光。井水 “咕嘟咕嘟” 冒泡,黑色的水面翻起碎浪,三十碗粥的热气突然往井口涌,像条白雾织成的带子,里面裹着无数细碎的影子。
影子渐渐凝实,先是模糊的轮廓,慢慢显出破烂的衣衫。最前面的是个穿粗布短褂的老妇,头发花白,手里攥着个破竹篮;旁边是个穿学生装的少年,袖口磨得露了棉絮,胸前别着支断了尖的铅笔;还有几个穿灰布军服的虚影,军靴上沾着泥,领口的血渍已经发黑 —— 那是日军的军服,却没有狰狞的模样,反而透着股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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