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寒烟要走了。
这个消息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凌霄沉寂的心湖中漾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随即又迅速平复，未留下丝毫痕迹。
对他而言，那个曾与他名字并列、最终却在他跌入深渊时冷漠转身的女子，早已是前尘旧梦，是彻头彻尾的陌路人。
她的去留，激不起他心中半分波澜。
然而，青城显然不这么想。
这座边陲小城，需要这样的盛事来点缀它平庸的生活，也需要仰望一个即将冲霄而起的“凤凰”，来满足对遥远仙门的憧憬与幻想。
第二天，天光尚未大亮，青城唯一一条铺设着青石板的主干道——青云街两旁，便已被人潮挤得水泄不通。
贩夫走卒、武者平民，甚至一些中小家族的子弟，都翘首以盼。
柳家大小姐，这位青城曾经最耀眼的天才少女，如今更是被云霓宗这等庞然大物中的长老收为弟子。
她的离去，无疑是青城近年来最引人瞩目的事件，是一场关乎荣耀与未来的盛大仪式。
凌霄站在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身着一套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宽大的斗笠边缘投下的阴影，完美地遮掩了他大半面容。
他并非来送行，更非怀旧。
此行目的有二：
其一，他想亲眼看一看，这所谓的“云霓宗”，这方即将承载柳寒烟未来的势力，究竟是何等气象，其门下弟子风范如何；
其二，也是更重要的一点，他想确认一下，柳寒烟在离开这片生养之地前，是否会再对凌家，或者说，对他那至今仍被软禁在杂役房中、处境堪忧的妹妹凌薇，有一丝半点的提及或安排。
这无关情愫，只关乎他对人性最后一丝可能的、微弱的试探。
辰时刚过，街道尽头便传来了越来越响亮的喧哗声与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清脆声响。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队人马缓缓行来，排场不大，却自带一股令人心折的仙家气派。
为首的是两名身着月白道袍、衣袂飘飘的年轻女子。
她们容貌算不上绝美，但肌肤莹润，眼神清澈而淡漠，周身仿佛萦绕着一层无形的清气，行走间步履轻盈，不染尘埃。
她们的目光淡淡扫过激动的人群，如同神灵俯瞰凡尘，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优越与疏离。
其身上隐隐散发出的灵力波动，赫然都达到了筑基初期！
这便是云霓宗前来接引的正式弟子，仅仅是两名普通弟子，其修为气度，已足以碾压青城绝大多数所谓的高手。
跟在她们身后的，便是今日当之无愧的主角——柳寒烟。
她今日换下了往昔那些华丽繁复的裙装，穿着一袭剪裁合体的淡紫色劲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窈窕曼妙的身姿，更添几分英武之气。
如瀑的青丝被一根简单的玉簪束成利落的马尾，随着坐骑的步伐轻轻晃动。
那张曾经明媚娇艳的容颜，此刻仿佛被宗门的气息洗涤过，少了几分烟火气，多了几分清冷与孤高。
她骑乘在一匹通体雪白、神骏非凡的“追云驹”上，腰悬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华丽长剑，目光平视前方，对街道两旁投来的各种艳羡、嫉妒、赞叹的目光，以及纷乱的议论声，恍若未闻。
曾经的青城双璧之一，与凌霄齐名的天才，如今更是鲤鱼跃龙门，一步登天，即将踏入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仙门。
她的未来，在众人眼中，是一片璀璨无垠的星海。
凌霄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眉宇间那掩饰不住的意气风发，看着她偶尔侧首与身旁云霓宗弟子低声交谈时，唇角那抹带着刻意讨好与小心谨慎的浅笑。
不知为何，他心中竟无多少被背叛的恨意，也没有攀比不上酸涩，只有一种超然物外的、看透世情的淡漠。
他仿佛在观赏一场与己无关的皮影戏，戏中人悲欢离合，于他，只是过眼云烟。
“此女灵根尚可，然心性凉薄，功利之心过重，攀附之念已深入骨髓。”
云瑶清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洞彻。
“虽侥幸得入宗门，但道心不纯，根基虚浮，未来若无机缘洗练心境，成就终究有限，难堪大任。”
凌霄默然。云瑶仙子的评价一针见血。
或许吧，但那已与他行走的道路，再无半分干系。
他的剑，只为守护与复仇而鸣，不为这等浅薄之人偏移分毫。
队伍行至凌家那气势恢宏的府邸门前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早已得到消息的凌远山，带着凌虎以及一众凌家高层，衣冠楚楚地等候在朱漆大门之外，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姿态放得极低。
柳寒烟端坐于神骏的白马之上，只是微微颔首，甚至连下马的意思都没有。
与凌远山简单交谈了几句，语气平淡，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
她的目光扫过凌家众人，在志得意满、挺胸抬头的凌虎身上略微停留了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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