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零一四年,云南临沧,哀牢山深处。天,漏了许久,终于被人补上了,用的是炽热的太阳和干裂的泥土。旱魃,这个只存在于老辈人烟袋锅子闲话里的精怪,仿佛真从《山海经》的残页里爬了出来,盘踞在群山之上,吮吸着每一丝水汽。土地咧开了一张张焦渴的嘴,像是无声的哀嚎。往年翠浪翻滚的茶园,如今只剩下一片枯槁的灰绿,茶叶卷曲着,如同被火燎过的蝴蝶翅膀,一碰就碎成粉末。
我们这些靠山吃山的茶农,脸上也像是被这旱灾用锉刀打磨过,粗糙,灰败,写满了愁苦。祭山神、求雨的法事做了一场又一场,肥腻的猪头肉贡献给了沉默的大山,换回来的,只是天空中那轮愈发骄横的日头和井里一日低过一日的水线。希望,像被晒干的蚯蚓,蜷缩在心底最深的裂缝里,动弹不得。
我们寨子最老的老人,九十多岁的阿措老爹,叼着那根油光水亮的竹根烟杆,浑浊的眼睛望着寨子后山那片禁地的方向,那里矗立着我们的“根”——那棵活了三千二百年的茶树王。它是我们彝族的神树,是祖先的魂灵所化,寨子里的人世代守护着它,敬畏着它。阿爹说,他爷爷的爷爷小时候,那树就是这般模样了。平日里,没人敢轻易去打扰它的清净,只在每年采茶的吉日,由毕摩(彝族祭司)带领,举行最隆重的仪式,才能小心翼翼地采摘少许。
就在人心快要被熬干的时候,怪事发生了。
先是寨子里的狗,在某个深夜,齐刷刷地朝着后山的方向,既不吠叫,也不呜咽,只是前腿伏地,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跪拜。紧接着,几个起早贪黑去远处背水的妇人,连滚带爬地跑回来,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闻到后山飘来一股异香,不是寻常的花香果香,是顶级的、沁人心脾的茶香,浓郁得化不开,仿佛把那千年古树的所有精华都熬煮了出来。
消息像山火一样蔓延开来。寨主和阿措老爹带着几个胆大的后生,包括我,怀着一种混杂了恐惧与期盼的心情,踏上了通往禁地的山路。越靠近茶树王,那股茶香越发醇厚,吸入肺里,竟让人觉得连日干渴带来的喉咙灼痛都减轻了几分。
拨开最后一片遮挡视线的灌木,我们看到了足以让任何人瞠目结舌的景象——
那棵本该在旱季沉睡的茶树王,活了!不是普通的发芽,是疯魔般地勃发。苍劲如虬龙的枝干上,密密麻麻地爆出了新芽,那芽叶肥壮,茸毛密披,在残阳的余晖下,泛着一种近乎妖异的、金绿色的光泽。但这还不是最诡异的。
最令人脊背发凉的是,那些新发的芽叶,并非杂乱无章,而是以一种极其精准、玄奥的图案,分布在那巨大的树冠之上。那图案,由深浅不一的绿色构成,圆形,中间是明显的圆心,向外辐射出十道均匀的“光芒”,每一道“光芒”都由特定形状的叶片簇拥而成。
“十……十月太阳历!”阿措老爹手里的烟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干瘪的嘴唇颤抖着,说出了这个古老的词汇。那是我们彝族祖先观测天象,制定历法的智慧结晶,早已在日常生活中失传,只存在于毕摩的经书和老人的记忆里。此刻,它却被这棵千年古树,用自身萌发的茶叶,完美地复刻在了苍穹之下。
一股寒意,顺着我的尾椎骨爬了上来。这不是神迹,就是妖异。没人能分辨。
就在众人被这诡异的图案震慑,鸦雀无声之际,眼尖的阿牛指着茶树王的根部,发出一声惊呼:“水!冒水了!”
只见从那盘根错节的巨大树根缝隙里,一股清冽的泉水正汩汩地涌出,无声无息地浸润着干裂的土地。那水,清澈见底,散发出的,正是我们在山下闻到的那股浓郁茶香!泉水所过之处,焦黄的土地迅速变得深褐,甚至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意。
恐慌和希望,像两条纠缠的毒蛇,噬咬着每个人的心。
寨主壮着胆子,掬起一捧泉水,凑到鼻尖闻了闻,又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他的眼睛瞬间瞪大了:“甜的!是茶!是顶好的茶汤!”
神树显灵,降下甘霖的消息,瞬间冲垮了所有人的理智。我们跪倒一片,朝着茶树王磕头,感谢山神祖先的庇佑。人们争先恐后地用各种容器汲取那带着茶香的泉水,痛饮下去。甘甜,清润,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胃中,然后弥漫到四肢百骸,连日来的疲惫、焦渴,仿佛都被这神奇的泉水洗涤一空。
更神奇的事情还在后面。寨子里前些时候莫名流行起来的一种“懒病”——患者浑身无力,低烧不退,皮肤开始出现诡异的灰斑,如同被阴影侵蚀——在饮用了这泉水后,竟奇迹般地好转了!灰斑褪去,热度消退,力气也渐渐回到身上。
茶树王的泉水能治怪病!这一下,它彻底成了我们心中的真神。
然而,莫言的故事里,恩赐与诅咒,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最初的狂喜过去后,细微的变化开始出现。最先察觉的是阿牛,那个最先发现泉水的壮实后生。他夜里开始做噩梦,说梦里有巨大的、旋转的太阳图案压下来,让他喘不过气。白天,他时常对着那茶树王发呆,眼神直勾勾的,嘴里喃喃念叨一些谁也听不懂的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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