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在持续。一个时辰,说起来不长,但对于置身其中的韩老道,仿佛过了几十年。他由最初的骇然,到后来的敬畏,再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与挣扎。他甚至想跪下来磕头,祈求神明保佑,可又不知道具体该求什么。是求这异象赶紧消失,还是求个明白话?内心仿佛有两个人在打架,一个说这是千载难逢的仙缘,一个说这是催命的符咒。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几乎要被这沉重的寂静和辉煌逼疯的时候,那云海开始起了变化。
“国”字的那一点,最先开始模糊,像是墨滴入了清水,边缘化开,然后整个字的结构开始松动,崩塌。接着是“泰”,是“民”,是“安”。巨大的云字,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重新化作寻常的、翻滚的云气,速度比形成时快得多。与此同时,悬崖壁上的金光也迅速黯淡下去,那些龙飞凤舞的天书文字,如同退潮般,一丝丝、一缕缕地缩回岩石深处,最终消失不见,崖壁恢复了青黑粗糙的本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风还在吹,但那股子莫名的压力和腥气消失了。天空依旧阴沉,云海继续无声流淌。
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韩老道还僵在原地,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冷汗已经浸透了他内里的衣衫,紧贴着枯瘦的脊梁,一片冰凉。他弯腰,颤巍巍地捡起地上的扫帚,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年轻火工道士心有余悸地探出头来,结结巴巴地问:“师、师父,没、没事了?”
韩老道没回头,望着空荡荡的悬崖和云海,喃喃道:“没了……都散了。”
那天晚上,韩老道一夜无眠。黑暗中,他睁着眼,那金光灿灿的天书,那顶天立地的“国泰民安”四个云字,总在眼前晃。恐惧感渐渐褪去,留下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他想,这或许不是给他一个人看的,是给这山,给这地,给这时代看的?他一个快要埋进土里的老道,窥见了这天机的一角,是幸,还是不幸?
第二天,有好奇的游客和本地人上山来打听,都被韩老道和那年轻道士含糊地支应过去了。只说可能是天气缘故产生的特殊光学现象,云云。人们将信将疑,议论了几天,也就淡了。毕竟,日子还要继续,山下的世界,忙着呢。
只是从此以后,韩老道更加沉默寡言。他依旧扫地、念经、撞钟,但眼神里,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常常一个人站在那天站过的悬崖边,望着云海出神。有时风吹过山谷,他会下意识地侧耳倾听,仿佛想从那呜咽的风声里,分辨出某种来自遥远时代的、神秘的回响。
那一个时辰的异象,像一枚沉重的烙印,深深地刻进了他生命的最后时光里。他至死也没想明白,那天看到的,究竟是神迹的显现,还是这古老泰山本身,在做一场关于天下苍生的、宏大而沉默的梦。而他,不过是偶然惊醒了梦的边缘,被那梦境的光芒,灼伤了眼,也灼伤了心。
泰山依旧沉默着,云雾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千百年来,一直如此。
喜欢诡事禁忌档案请大家收藏:(m.zuiaixs.net)诡事禁忌档案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