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到那条长河,牧羊人还在原地,只是那几只白羊不知去了何处,河面上的白指甲却更多了。袍带者把李昌明往他面前一推:“奉旨交此人与你,送他还家,不得有误!”话音未落,牧羊人突然挥拳打来,那拳头大如砂锅,带着股腥气。李昌明躲闪不及,被打得坠向河中。冰冷的河水涌进喉咙,又腥又涩,肚子胀得像要炸开,猛地一呛,竟从自家灵堂的尿桶边醒了过来,尿桶里的秽物溅了他一裤腿。
“当时只觉得浑身脏臭,像是在泥里滚过。”李昌明说着,起身走到盆边盥手沐面。热水浇在脸上,蒸腾的雾气里,他长长舒了口气,仿佛要把那地穷宫的寒气都吐出来。早饭时,他吃了两大碗粥,就着酱菜,胃口竟比病前还好,只是不敢多喝水,一沾水就觉得喉咙发紧。
家人都以为是起死回生的奇事,奔走相告,连保定府的知府都派人来探望。唯有邻居张姓者听了,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张姓者是个绸缎铺的账房,与李家隔了两条巷子。他拉着李存义的手,声音压得极低:“你爹‘死’的那夜三更,我也遇着怪事了。”
那晚他正睡得沉,床侧突然传来粗重的呼吸声,像有头老牛趴在床边。睁眼一看,四个黑衣人立在床边,个个身高丈余,黑袍下摆拖在地上,像四团化不开的墨,连脸都藏在阴影里。“为我引路至李守备家。”其中一人开口,声音像磨过的砂石,刮得人耳朵疼。
张姓者吓得缩在床角,连连摆手:“好汉饶命,我……我不认路……”黑衣人伸手就要抓他,指爪尖长如刀,泛着青黑。他只得披衣下床,腿软得像面条,跟着四人往李家走。快到李家门口时,见两个怪物蹲在门楣上,头生双角,獠牙外露,嘴角淌着涎水,正吧嗒着嘴,涎水滴在门板上,发出“滋滋”的响,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肉上。
四个黑衣人顿时矮了半截,头垂得快抵到胸口,大气不敢出,拽着张姓者从篱笆侧的小路钻进去,绕到后墙根。刚到院心,正屋里就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那正是李昌明断气的时辰。黑衣人朝正屋望了望,突然化作四股黑烟,钻进了墙缝里,不见了踪影。张姓者瘫在地上,直到天亮才敢爬回家,连鞋都跑丢了一只。
这事是傅卓园提督说的。他是李昌明的老友,武举出身,一同在军中待过,守在李昌明身边直到最后。李昌明醒后十日,气色一日比一日差,吃不下饭,喝不下水,总说觉得冷,盖三床棉被都没用。终是在一个霜晨咽了气,这次没再醒来。尸身很快便冷透了,皮肤发灰,与寻常死人无异,家人含泪封了棺。
送葬那日,北风卷着纸钱,打着旋儿飞。傅卓园望着棺木入葬,想起李昌明说的地穷宫,又想起张姓者撞见的黑衣人,突然觉得后背发凉。保定城的风卷着落叶,掠过坟头,像是谁在低声絮语。他抬头望了望天,秋日的阳光明明亮亮,却照不进那深黄的天色里去,也照不透人心底的寒。
后来,有人说那地穷宫是阴间的衙门,专管阳寿未尽却横死之人;也有人说,李昌明是被那地穷宫的殿主看中,本要留着当差,却因尘缘未了,暂且放回。只是那“穷霜”厉害,沾了寒气的人,终究活不长久。
保定城的秋意一年比一年浓,只是再没人见过穿黑袍的巨人,门楣上的怪物也没了踪迹。只有李家的后人,每逢忌日祭拜,总不忘在坟前摆上碗热茶,冒着热气,像是在焐热那段从地穷宫带回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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