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医院里头,比外面看着还要破败瘆人。墙壁大片大片地发霉发黑,天花板多处坍塌,露出后面黑黢黢的钢筋骨架,像一具具暴露的肋骨。空气里那股消毒水味浓得呛人,却死活盖不住底下渗出来的、那种甜腻腻的尸腐气。
林薇走在前面,手里那根破邪针散发着微弱的蓝光,在浓稠的黑暗里勉强照出几步远的范围。张伟紧跟在后,脖颈上的黑色根须已经爬满了下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子似的寒意,直往肺管子里钻。
“地下入口,应该在旧手术区那边,”林薇压低声音,借着微光扫视手里父亲笔记的复印件,“记载上说,当年活人棺就是拿医院的太平间打掩护,往下硬生生挖了条通道,接通了那个天然溶洞。”
他们穿过一条长得望不到头的走廊,两边病房的门大多歪歪斜斜地敞着。经过一扇半掩的门时,张伟猛地刹住了脚步。门后的病房里,三张病床上都蒙着白布,底下盖着人形,可那轮廓扭曲得厉害,像是多长了好几条胳膊腿,以一种绝不可能属于活人的方式蜷缩着。
“别盯着看,”林薇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力道不小,“都是失败品,没用了,就被扔在这儿自生自灭。”
越往深处走,这医院里的怪诞越是明目张胆。墙壁上开始浮现出肉瘤似的组织,微微搏动着,像是活物在缓慢生长。天花板上垂下一缕缕沥青般的粘液,像某种怪异的藤蔓,偶尔还滴落粘稠的液滴。不知道多远的地方,隐隐约约传来低沉的呻吟,分不清是人,还是别的什么玩意儿发出来的。
“阴气……太浓了,”张伟喘着粗气,额上渗出冷汗,“它在这里……非常‘兴奋’……”
林薇注意到他眼中的灰白色正在迅速扩散,立刻抽出一根银针,精准地刺入他后颈某个穴位:“撑住!保持清醒!要是在这儿失了神智,咱们就全交代在这儿了!”
张伟咬紧牙关,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拼命压制着体内那翻江倒海的阴种力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溶洞深处有个东西正在呼唤他,那声音既熟悉得让他想落泪,又陌生得让他毛骨悚然,混合着极致的恐惧和一种堕落的渴望。
终于,他们摸到了旧手术区。这里的空气更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手术室的门上,用一种暗红色的、像是干涸血液的物质,画满了扭曲怪异的符号。最里头那间手术室的门大敞着,里面没有想象中冰冷的手术器械,只有一个向下延伸、深不见底的石头阶梯。
“是这儿了,”林薇对照着笔记,确认无误,“直通下面那个溶洞。”
石阶又窄又陡,墙壁湿漉漉、冷冰冰,覆盖着一层黏滑的黑色物质,踩上去让人心里发毛。越是往下,温度骤降,寒气刺骨。空气中开始漂浮起幽绿色的光点,密密麻麻,像是无数只微小的眼睛,在黑暗中无声地注视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往下走了大概十来分钟,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溶洞,展现在他们面前。
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
溶洞的穹顶高得惊人,怕是有几十米,上面悬挂着数不清的钟乳石。可那些钟乳石绝非天然形成,而是一个个蜷缩起来的、如同母腹中胎儿般的人形!溶洞四周的岩壁上,密密麻麻地镶嵌着数百口棺材,有的古老腐朽,木料都快烂穿了,有的却崭新得扎眼。
溶洞中央,是一个用森白骨头和漆黑怪石垒成的巨大祭坛。周围点了七盏灯笼,那灯罩薄而透光,上面隐约可见毛孔纹理——竟是人皮所制!幽绿的光芒从灯笼里透出来,把整个祭坛映得鬼气森森。祭坛上方,那具青铜棺椁静静悬浮着,此刻棺盖已经完全打开,浓得化不开的黑红色雾气从里面不断涌出,在半空中凝聚成一个模糊却庞大无比的人形轮廓。
而最让张伟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祭坛前站着的两个人。
一个是陈国栋。他换上了一身华丽的黑袍,头上戴着由尖锐荆棘编成的冠冕,手里握着一柄造型诡异、仿佛用人整条脊骨打磨而成的权杖。他的眼睛已经彻底漆黑,不见半点眼白,周身缠绕着不断扭动的阴影。
另一个,是张伟刻在骨子里、永远不可能认错的身影。
“妈……妈?”张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
那确实是他母亲的模样,却又和他记忆中的全然不同。她穿着一件纤尘不染的白色长袍,面容苍白却完好无损,甚至比他记忆中还要年轻几分。但她的双眼空洞无神,像是两口枯井,皮肤底下隐约可见黑色的脉络在诡异地搏动。最骇人的是,她胸口处有一个巨大的、空洞洞的窟窿,里面没有心脏,只有一团在不断收缩、舒张的黑红色肉块,和青铜棺椁里的那个,如出一辙。
“你终于来了,我的孩子。”陈国栋微笑着,张开双臂,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看,我信守承诺,让你母亲……重回人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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