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个多小时,像一场战斗。等风势稍缓,我们都像从泥地里捞出来的一样,狼狈不堪。窑火总算稳住了,幽幽地燃着。我们互相看着对方的狼狈相,忍不住都笑了,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疲惫。
阿娜尔古丽长长舒了口气,用袖子抹了把脸,结果越抹越花。她看着我们,眼神温暖:“没事了,火稳住了。” 那一刻,她不是那个深不可测的匠人,就是个带着一帮孩子历经风雨、保住了一家生计的家长。
秦导走过来,没说话,只是递给我们每人一瓶水。她看着阿娜尔古丽,很认真地说:“阿娜尔古丽老师,刚才那段,特别好。”
阿娜尔古丽接过水,笑了笑,笑容里有疲惫,也有一种坦然的骄傲:“烧窑就是这样,靠天吃饭,也靠人拼命。”
从那天起,镜里镜外的界限,彻底模糊了。镜头不再只是冰冷的记录者,它见证了我们如何共同面对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如何在那混乱与协作中,展现出最真实的情感和力量。它没有美化我们,却可能拍下了我们最像“我们”的时刻。
之后的日子,流淌得更加自然。艾尔肯会在连续失败后,对着镜头摇摇头,甚至指着一片烧坏的试片,对老张简短地说一句:“火急了。” 阿孜古丽会拿着自己觉得满意的作品,跑到监视器前,非要秦导评价,得到肯定后,就像个得了小红花的孩子。周婉会一边整理资料,一边跟秦导聊起当下手工艺人生存的困境与机遇,两人竟能聊得很深入。我则习惯了在镜头前晃来晃去,打理我的花花草草,偶尔用我的小相机,拍下秦导他们工作的样子。
秦导他们,也似乎成了小院暂时的成员。我们会一起吃饭,听他们讲天南地北拍摄的趣事和艰辛。老张是个沉默的蒙古汉子,酒量极好,一次晚饭喝高兴了,用生硬的汉语说,他拍过很多大师,但我们这个小院,有“活气儿”,是“活”的。
拍摄接近尾声时,秦导提出想补拍一个空镜,就是拍没有我们人物的小院本身。那天,我们难得地“放假”,一起去了附近的巴扎。等我们下午回来时,院子里静悄悄的,设备都收拾到了一边。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院落,炉火熄了,只剩一点余烬的红光。工作台上,未完成的泥坯静静躺着,刻刀随意摆放;艾尔肯的试片在架子上闪着幽微的光;阿孜古丽捏的小动物在窗台排排坐;我养的那盆绿萝,新叶在光里绿得透明。
整个院子,像一个舞台,演员暂时离场,但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刚刚落幕的生活的气息和温度。那种安静,与拍摄初期的安静完全不同,是一种饱满的、充满余韵的安静。
我们站在院门口,看着这片被夕阳镀金的、熟悉到骨子里的景象,一时都没有说话。镜头记录了我们忙碌、专注、甚至狼狈的身影,而此刻这片空寂的院落,或许才是这一切的注脚——是这片泥土,这方炉火,这日日重复的日常,滋养了所有的悲喜、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创造。
镜子里,是我们。镜子外,是这片让我们成为我们的土地和生活。
秦导的镜头,像一面奇特的镜子,它不仅照见了我们的样子,也许,也让我们更清楚地看见了自己,以及我们脚下这条路的模样。这光,来自镜里,也来自镜外,最终,都汇入了小院上空,那片渐渐亮起星光的夜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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