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萌萌的信,像一只承载着复杂心事的鸽子,飞向了遥远的城市。发送之后,心里那份翻腾的焦虑奇异地平复了许多。阿娜尔古丽说得对,我能给女儿的,不是一个虚幻的承诺,而是我认真活着的现在。这个认知,像一块压舱石,让我的心在纷扰中沉静下来。
然而,生活的戏剧性在于,它很少只考验一个人。就在我刚刚梳理清楚自己的内心时,一场属于阿娜尔古丽的困惑,悄然降临。
那是一个周二下午,阳光很好,“根据地”没有预约的访客,显得格外安静。买买提大叔在里间专注地打磨一批即将烧制的小陶碗,我和阿娜尔古丽在院子里的矮桌旁,一个核对账目,一个筛选近期拍摄的素材。空气中只有刻刀划过陶土的沙沙声,和鼠标偶尔的点击声。
阿娜尔古丽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是条微信消息。起初她只是随意地浏览,但很快,她的眉头微微蹙起,手指在屏幕上滑动阅读的速度慢了下来。我注意到她原本放松的身体渐渐坐直,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随即又被一种复杂的犹疑所取代。
她没有立刻回复,而是放下手机,端起已经微凉的薄荷茶喝了一口,目光有些飘忽地望向院墙上那片斑驳的光影。
“怎么了?”我放下手中的单据,问道。她很少露出这种神情。
她沉默了几秒,像是在组织语言,然后才转向我,语气尽量保持平静,但尾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波澜:“陆航,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我在乌鲁木齐读大学时,认识的一位老师,秦教授吗?”
我点点头。阿娜尔古丽偶尔会提起这位秦教授,是她在摄影艺术上的启蒙老师之一,一位很有声望的学者和策展人。
“他刚给我发消息,”阿娜尔古丽深吸了一口气,“说他的一位朋友,在成都开了一家相当有影响力的当代艺术画廊,最近在筹划一个关于‘在地性与全球化视野下的手工艺叙事’的系列展览。秦教授向那位画廊主推荐了我……还有‘古丽之家’。”
“这是好事啊!”我第一反应是为她高兴。成都,那是一个比乌鲁木齐更前沿、更国际化的艺术舞台。
“画廊方面很感兴趣,”阿娜尔古丽继续说道,语速加快了些,“他们看了我之前拍的关于大叔和‘古丽之家’的纪录片和照片,认为我的视角和叙事能力非常独特。他们……他们不仅希望邀请‘古丽之家’的作品参展,还向我本人发出了一个……加盟邀请。”
“加盟邀请?”我一时没太明白。
“嗯。”她点点头,眼神里的光芒更盛,但纠结也更明显,“他们希望我能去成都,加入他们的策展团队,负责影像记录和部分展览策划工作。画廊可以提供很好的平台资源、专业的团队支持,以及……相当不错的薪酬和发展空间。秦教授说,这是个很难得的机会,对我个人职业发展会有很大提升。”
她说完这段话,小院里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买买提大叔那边传来的、稳定而富有节奏的打磨声,像这个空间的背景音,提醒着我们此刻的安宁。
我瞬间理解了她的困惑。这是一个摆在面前的、闪着光的机遇。成都,专业画廊,策展团队……这些词汇所代表的世界,与喀什古城、与这座飘着泥土气息的小院,仿佛是地球的两极。一边是广阔的职业前景、现代化的都市生活、艺术圈的核心话语权;另一边是慢节奏的坚守、相对清贫的收入、以及一个尚未完全脱离生存焦虑的小小事业。
阿娜尔古丽不是喀什本地人,她来自一个条件不错的家庭,在乌鲁木齐接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她选择回到喀什,最初或许带着理想主义的色彩和对故乡的眷恋。但“古丽之家”的成长,也伴随着她的付出和牺牲。她将最好的才华和精力倾注在这里,但这里能给她的回报,除了内心的满足和我们的情谊,在世俗意义上,确实无法与成都画廊的邀请相比。
“你怎么想?”我压下心里突然冒出的一丝慌乱,尽量平静地问。
“我不知道……”阿娜尔古丽抬手揉了揉眉心,脸上写满了真实的迷茫,“说实话,我心动了。那个平台,那些资源,是我在喀什不可能接触到的。我可以接触到更多顶级的艺术家和作品,参与更前沿的艺术项目,我的摄影和叙事能力,或许能在那里得到更大的发挥和认可。秦教授说,以我的潜力,不该被困在……一个小地方。”
她说到“小地方”时,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愧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屋里买买提大叔的方向。
“但是,”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低沉,“我一想到要离开这里,离开大叔,离开……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这一切,心里就堵得难受。‘古丽之家’就像我们的孩子,从无到有,一点点看着它长大。它不仅仅是一个项目,它承载了太多东西——大叔一辈子的手艺,你的重生,我的记录,还有那么多支持我们的人的目光。我如果走了,就像是……像是半途而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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