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刘谨那无形却重若千钧的威压之下,那些饱含亲情的话语,一句也问不出口,如同被冻住的溪流,堵塞在喉咙里。
李晩妤也是如此。她看着母亲那欲言又止、眼眶微红的模样,心中酸楚得如同被浸在陈醋里,却只能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捡些最安全、最无关痛痒的话来说,声音刻意放得轻缓柔和:“母亲,前日府里送来的临城腊味,妾身尝了,还是记忆里那个味道,很是……想念。” 她甚至不敢用“家里”二字。
“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你父亲特意挑的最好的……”李母说着,声音已然哽咽,忙借着低头喝茶的动作,用袖子飞快地揩了下眼角。
刘谨安静地坐在上首,慢条斯理地品着杯中价值千金的贡茶,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但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道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冰墙,将这对近在咫尺、血脉相连的母女,硬生生地隔在了天涯两端。
他无需多言,无需警告,只需坐在那里,用他强大的气场和绝对的掌控力,便足以让任何超出他允许范围的、过于亲密的交谈都无法发生,让这次会面完全按照他预设的轨迹运行。
李晩妤清晰地感受到母亲那份如坐针毡的不安与压抑的悲伤,心中难过至极,指甲悄悄掐入了掌心,却也无计可施。她只能努力搜寻着安全的话题,说说王府里为过年准备的烟花种类,夸夸窗外那被雪花装点得如同琼楼玉宇的景致。
每一次,她说完,都会下意识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瞥一眼身旁的刘谨,观察他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仿佛在黑暗中摸索着界限,确认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是否都在他划定的安全范围之内,是否会引来他不悦的注视。
刘谨对她这种下意识的依赖、顺从和畏惧,感到一种深沉的满足。这证明他的掌控是有效的,她已然习惯在他的意志下调整自己的一切。
他偶尔会插一两句话,或是针对李晩妤描述的烟花,淡淡补充一句“是江南贡来的,还算别致”,给予一种居高临下的肯定;或是向局促的李母解释一下“王府规矩大,夫人需静养,不宜过多打扰”,每一次开口,都并非为了促进交流,而是为了进一步强化他的存在感和掌控力,让李母更加紧张敬畏,也让李晩妤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身份、处境,以及……她所能拥有的“自由”的边界在哪里。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李晩妤因心情激动,面前那盏茶已见了底,她刚想抬手,示意侍立的丫鬟上前添茶,刘谨却已先一步,极其自然地将自己面前那盏只浅啜了一口的、温度正宜人的茶盏,推到了她的手边。
“说了这许久话,喝点水润润喉。”他语气平淡自然,仿佛只是夫妻间最寻常的关怀,但那个推杯的动作,以及将自己用过的茶盏给她使用的行为,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亲昵和绝对的占有意味,仿佛在宣示,她连饮水的源头,都应由他来提供。
李母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难言。王爷对女儿看似体贴入微,连茶水温度都留意到了,但这体贴背后,是何种令人窒息的方式?是疼爱,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禁锢?她不敢深想,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又勉强坐了一炷香的功夫,大多时间是令人难堪的沉默。
刘谨便抬眼,淡淡地瞥了一下窗外已然放晴、却依旧积着白雪的天色,虽然雪已停了,但他还是开口道:“雪后初霁,路上积雪未清,车马恐更湿滑难行。岳母还需早些回府为宜,以免天色晚了不便。王府备下的一些年节薄礼,已让人送至李府马车上了,聊表心意。”
这便是明确无疑的送客之意了。李母纵然有千般不舍、万般牵挂,也知不可久留,只能颤巍巍地起身,恭敬地行礼告退:“是,多谢王爷、王妃厚赐,妾身……这就告退了。”
李晩妤跟着起身,依礼送至花厅门口。望着母亲那不再挺拔、甚至有些佝偻的单薄身影,在管事恭敬却疏离的引领下,一步步踏着未化的积雪,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覆雪廊庑的尽头。
她的眼泪终于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却不敢哭出声响,只能飞快地用手中的丝帕死死捂住嘴,将那呜咽声堵在喉咙里,肩膀微微颤抖。
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带着熟悉的、不容抗拒的力道,揽住了她纤细颤抖的肩膀,将她整个人轻而易举地带入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中。
刘谨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种终结的、不容置疑的意味:“人已见过了,话也说过了,该安心了。” 他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有些粗粝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带着一种专属的亲密,“外面风冷,雪光刺眼,回去。” 说罢,不由分说地半拥着她,转身往温暖的内室走去。
李晩妤无力地靠在他怀中,任由他带着自己离开那充满离别伤感的花厅。这一次短暂而压抑的会面,非但未能缓解她心中积郁的思亲之情,反而像是一把钝刀,更清晰地让她感受到自己与过往安稳岁月的彻底割裂,以及身陷这座由他掌控的、华丽而冰冷的金丝牢笼的无奈与绝望。
咫尺之间,已是天涯之远。她与父母,与那个名为“家”的地方,终究是走上了一条再难交汇、渐行渐远的殊途。而身后揽着她的这个男人,既是这悲剧的始作俑者,此刻,却也是她唯一能被允许依靠的、带着禁锢温度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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