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下达后的日子,李家小院门庭若市,喧嚣之下却难掩本质的仓皇与虚浮。李父强撑笑脸,应付着络绎不绝、心思各异的贺客,每一句恭维都像针刺在他心上。
李母则疲于应付那些或艳羡、或探究、或带着隐秘优越感的女眷,她们话语间的试探,如同绵里藏针。
而风暴中心的李晩妤,却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精致木偶,在宫中派来的、面容严肃的嬷嬷严苛指导下,一遍遍、不知疲倦地演练着大婚的每一个礼仪细节。
她学得极快极准,行走、叩拜、转身、回眸,无不优雅合规,仪态万方,连最挑剔的嬷嬷也暗自点头,却又忍不住在心中惋惜——这绝色容颜下,一双原本清亮的美眸,如今却沉静如千年古井,不见半分待嫁少女应有的羞涩与喜悦,只有一片认命后的沉寂。
钦天监选定的吉日转瞬即至。大婚前一晚,月色凄清。李母抱着女儿,泪湿衣襟,语无伦次:“晩妤,我苦命的儿……入了那王府深院,步步皆是规矩,眼线遍布……万事……万事皆要隐忍,定要顺从王爷,莫要忤逆他……”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无尽的哽咽与担忧。
李晩妤抬手,用微凉的指尖轻轻替母亲拭去不断滚落的泪珠,唇角弯起一抹极淡却带着某种勘破世事后的坚韧弧度:“娘,勿忧。女儿知道轻重。往后,女儿身份不同,是亲王正妃,无人再敢轻慢欺辱爹娘,这……或许,也是另一种福分。”
她语声轻柔似水,却带着一丝浸入骨髓的凉意,听得李母心碎不已。
大婚当日,晨曦未露,夜色尚浓,李晩妤便被侍女们扶起梳妆。
那身大红嫁衣层叠繁复,以金线掺着彩丝,绣出栩栩如生的鸾凤和鸣图案,振翅欲飞,华美夺目,穿在身上却亦沉重如山,仿佛承载了太多无法言说的命运。
绞面开脸,敷粉施朱,每一步都像是在剥离旧的自己。青丝被宫中巧手的嬷嬷高高绾起,梳成繁复庄重的发髻,然后,那顶沉甸甸的、象征着身份与束缚的九翚四凤冠被小心翼翼地戴上,珠翠流苏随之摇曳,碰撞出清脆却又冰冷的声响。
对镜自照,镜中女子,面若芙蓉,眉似远山,唇点樱丹,美得倾国倾城,雍容华贵,却陌生得让她自己都感到心悸,仿佛戴上了一张华丽的面具。
吉时到,鞭炮震天价响,鼓乐喧阗,几乎要掀翻李家的屋顶。谨亲王亲迎的仪仗煊赫无比,扈从如云,旌旗蔽日,将整条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刘谨高踞于一匹神骏的墨色宝马上,身着玄端亲王礼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龙章凤姿,俊美得令人不敢直视。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冷峻如冰雕,唯有那双深邃眼眸,在见到被喜娘搀扶而出、全身笼罩在鲜红盖头下的新娘时,瞬间燃起两簇幽暗而炽烈的火焰,那是猎人历经波折、终将觊觎已久的猎物纳入囊中的志在必得与深沉满足。
辞亲环节,李父李母依制跪地送嫁,泣不成声,那哭声压抑而绝望。
李晩妤隔着密不透风的盖头,听着双亲那如同诀别般的悲声,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紧紧攥着,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尖锐的刺痛感让她勉强维持着最后的体面与冷静。
她朝着父母的方向,依礼深深下拜,这一拜,似将过往十六年临城家中的安稳静好、父母膝下的无忧岁月,彻底割舍,埋葬。
花轿起行,在喧天的锣鼓声中颠簸摇晃,将外界的喧嚣与繁华隔绝。轿内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无边无际的鲜红。李晩妤端坐如仪,心却如同这轿子一般,起伏不定,难以安宁。
街道两旁百姓的欢呼、议论、惊叹如潮水般涌来又退去,这一切的虚荣与看似无上的荣光,此刻都像空中楼阁,而她清楚的知道,这一切皆系于轿外那个高踞马上、掌控着她乃至她全家命运的男人。
不知过了多久,轿身一震,稳稳落地。帘掀,那只熟悉、骨节分明且带着常年习武形成的薄茧的大手,再次带着不容置疑的姿态伸了进来。李晩妤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闭了闭眼,终是将自己冰凉彻骨的手,轻轻放入了他那滚烫灼热的掌心。
他立刻收拢手指,力道坚定得近乎霸道,不容她有丝毫退缩犹豫,将她稳稳地、有力地牵出了那顶囚笼般的花轿。
繁琐而冗长的仪式接踵而至:祭天地,谢皇恩,谒宗庙……每一步都在无数或好奇、或审视、或敬畏的目光注视下完成。刘谨始终在她身侧,举止沉稳,合乎礼制,无可指摘。
但李晩妤却能清晰无比地感知到,他紧握她的手传来的、几乎要烫伤她的灼热温度,以及那即使隔着层层礼服、依旧带着绝对占有欲的、如有实质的凝视,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他的所有权。
终于,在经历了一整天的喧嚣与疲惫后,她被簇拥着送入洞房——锦熙堂正室,她未来漫长岁月可能的牢笼与归宿。
屋内红烛高烧,跳跃的烛光将房间映照得暖融如春,空气中弥漫着甜腻而暧昧的合欢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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