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夜弘晖惊险转危为安,胤禛往正院跑得更勤了,简直把这里当成了第二个书房兼修炼静室。
那套清仪传授的、被他私下称为静心法的简单呼吸法门,他如今练习得是雷打不动,比批阅公文还上心。起初,或许还存着几分借此亲近她、窥探她那个神秘世界的心思,可练着练着,他是真真切切地尝到了甜头。
这日,前朝便不太平,八爷党那几个惯会耍嘴皮子的,揪着他门下一位负责河工的官员一点小小的疏失,上蹿下跳,在皇阿玛面前大做文章,言语间夹枪带棒,试图将事情扩大,狠狠咬下他一块肉来。
若在以往,面对这等胡搅蛮缠、故意找茬的攻讦,胤禛虽表面不动声色,内里难免气血翻涌,需要耗费更多心神去压制怒意,厘清思路。可今日,听着那些慷慨激昂实则空洞无比的指控,他下意识地就在心里默默运转起了那呼吸法门。
几个深长的呼吸间,意守丹田,想象着清气吸入,浊气排出,说来也怪,心头那点被挑起的烦躁火气,竟真的如同被无形之水洗涤过一般,迅速沉淀下去。脑海里那些因对方胡搅蛮缠而有些纷乱的思绪,也变得异常清晰明朗起来。
他敏锐地抓住了对方奏陈中的几处逻辑漏洞和夸大不实之处,甚至从中品出了几分对方急于求成、反而露出的马脚。心若冰清,则波澜不惊,他发现自己不仅能更冷静地分析对手的意图,连带着想出的反击策略,也更为缜密周全,预留了好几步后手。
结果自然是毫无悬念,他从容不迫地出列,一条条、一款款,将对方的指控驳得体无完肤,不仅干净利落地保住了自己人,还顺势反将一军,让老八那边的人碰了一鼻子灰,在皇阿玛面前落了个浮躁和查证不实的印象。
下朝回府的路上,胤禛坐在轿辇里,回想起方才金銮殿上的情形,心头那股因运用静心法而带来的清明、从容之感依旧萦绕不散。这感觉,比打了一场胜仗更让他通体舒泰,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想把这份感悟分享给一个人。
踏入正院时,夕阳正好,给庭院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色。清仪正坐在廊下,手里拿着一卷书,姿态闲适。弘晖则在铺着厚毯的地上,吭哧吭哧地试图把一块形状奇特的木块塞进孔洞里,小眉头皱得紧紧的,专心致志。
“阿玛!”小家伙眼尖,看见他,立刻丢下木块,张开小手像个小炮弹似的冲过来。
胤禛弯腰一把将儿子捞起,熟练地掂了掂,笑道:“又重了,小牛犊。”目光却已落在了清仪身上。
清仪放下书卷,抬眸看他,眼神清淡:“爷今日回来得倒早。”
胤禛抱着儿子走到她身旁坐下,将弘晖放在自己膝头,让他玩自己的扳指,这才转向清仪,脸上带着一丝掩不住的、如同得了新奇玩具想与人分享的雀跃。
“清仪,”他声音里透着轻松,“今日在前朝,可是上演了一出好戏。”他简单将八爷党弹劾反被怼的事情说了,重点却没放在自己的英明神武上,而是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清仪,“说来奇妙,面对他们那等胡搅蛮缠,我心中默念你教的那静心法门,不过几个呼吸,竟真的心绪平复,头脑清明,不仅瞬间抓住了对方破绽,连后续如何反击、如何布局,思路都异常清晰流畅。”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感慨和全新的认知,总结道:“今日方知,福晋所授这静心之法,于朝堂权谋之争,竟有如此奇效。,心若冰清,则外间波澜不惊,自身稳如磐石,反而更能窥见对手急躁之下的破绽,这简直比读十本《资治通鉴》还有用!”
他说得兴致勃勃,凤眸里闪着光,那是纯粹的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对这法门效果的叹服。清仪安静地听着,见他眉飞色舞,不再是平日那副深沉模样,倒显出几分符合他年纪的鲜活气。待他说完,她微微颔首,唇角似乎有极淡的弧度一闪而过,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超然的意味:“万法同源,世间诸事,其理相通。权谋机变,看似斗智斗力,实则亦是心性之争。”她目光平静地看向胤禛,仿佛透过他看到了更深远的东西,“你身在其位,一念一动,牵涉万千黎民,关乎国运气数。持心正,意念纯,不为外物所扰,不被情绪所困,明辨是非,洞察秋毫,这本身……”
她略微停顿,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便是最好的修行。”
“持心正,意念纯,便是最好的修行。”胤禛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心中如同被一道闪电劈开,豁然开朗!
他一直以为,清仪拥有的是一种超凡的术与能,是那种挥手间定住年氏、起死回生弘晖的神奇力量,他敬畏这种力量,也想拥有或利用这种力量。
可直到此刻,听她将这看似简单的静心法与朝堂权谋、乃至国运民心联系在一起,将持心正定义为修行,他忽然明白,他之前看到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她所触及的,不仅仅是一种强大的术,更是一套完整的道与理!这套道理,不仅适用于她那玄妙的世界,同样适用于他所在的凡尘俗世,适用于他为君为臣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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