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们激动地站起身,准备冲上来拥抱她。评委们也纷纷离席,面带笑容地走上前表示祝贺。
林知理站在掌声的中央,微微鞠躬。直到这一刻,那强撑了许久的紧绷神经,才敢稍稍松懈。一股难以抗拒的疲惫感,如同潜伏已久的巨兽,猛地攫住了她。
为了准备这场答辩,她已经连续熬了三个通宵,反复验证模型最后一个参数的稳定性。咖啡因和意志力是她唯一的燃料。此刻,燃料耗尽。
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全息投影的光芒变得刺眼,掌声和欢呼声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变得模糊而不真实。
‘成功了……终于……’
‘不对……身体……失控了……’
‘模型的边界条件……似乎还有……优化空间……’
她的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在思维的涡流中捕捉着最后几个支离破碎的念头。她想抬手扶住讲台稳住身体,却感觉四肢沉重得不听使唤。
在台下众人惊愕的目光和骤然拔高的惊呼声中,那道穿着黑色博士袍的挺拔身影,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的傀儡,直直地向后倒去。
她的身后,是因会场维修而临时拆除护栏、洞开着的、通往地下设备层的幽深竖井。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她坠入那片深邃的、未知的黑暗。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有她自己那颗为知识和真理而燃烧的心,最终停止跳动前的一声微弱叹息。
冰冷。
刺骨的冰冷,混杂着泥沙和腐烂水草的气息,疯狂地涌入她的口鼻。
窒息的痛苦强行撕扯着她的意识,将她从无边无际的黑暗混沌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咳……咳咳……”她本能地挣扎,肺部火辣辣地疼,冰冷的液体被咳出,吸入的却是更加浑浊的空气。
猛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也不是任何她熟悉的现代场景。
是灰蒙蒙的、带着暮色的天空,几枝枯瘦的树枝像鬼爪般伸向天际。身下是潮湿冰冷的泥地,旁边是一个泛着绿沫、散发着异味的人工池塘。她的半个身子还浸在水里,袍袖(那是一种陌生而粗糙的织物)早已湿透,沉重地贴在皮肤上。
这是哪里?
噩梦?幻觉?
“醒了醒了!真是命硬,这都没死成!”一个尖利又带着几分刻薄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林知理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几个穿着类似古装剧里粗布衣裙的妇人正围着她,指指点点。她们脸上没有关切,只有毫不掩饰的厌恶、鄙夷,以及一种看热闹的麻木。
“呸!真是晦气!自己死了干净,还要连累我们挨骂!”另一个婆子朝地上啐了一口。
“赶紧弄起来!夫人吩咐了,别死在外头脏了地方!”先前那个尖利声音催促道。
两条粗壮的胳膊毫不客气地架起她,像拖拽一件破麻袋一样,将她从泥水里拖了出来。虚弱的身体毫无反抗之力,冰冷的衣物贴在身上,让她止不住地颤抖。
大脑还在因缺氧而阵阵抽痛,但超越常人的理性思维已经开始强行运转。
坐标定位失败。环境识别:未知,非现代。语言系统识别:类似古汉语变体,可理解。个体状态评估:极度虚弱,生命体征不稳定。社会关系推测:极度恶劣,存在明显敌意。
她穿越了。
这个荒谬却又唯一符合逻辑的结论,如同一个冰冷的公式,浮现在她一片混乱的脑海中。
“快走!别磨蹭了!”背后的推搡力道加大。
她被推搡着,踉跄地走向前方那栋飞檐翘角、却透着一股森严压抑气息的古代建筑。朱红色的大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如同巨兽的口,吞噬掉外界最后一丝天光。
门内,是深不见底的庭院回廊,是无数道或明或暗、充满审视与恶意的目光。
林知理,前一刻还在接受学术桂冠加冕的天之骄女,此刻却以一个溺水庶女的身份,踏入了这座名为“尚书府”的龙潭虎穴。
她湿透的鞋履踩在冰凉的石板上,留下一个个模糊的水印。身后,那扇朱红大门沉重地合拢,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彻底隔绝了她与过去的一切联系。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十足的嘲讽与恶意:
“三小姐,既然没死成,就好好想想,怎么跟老爷和夫人解释你这‘投湖自尽’,演的到底是哪一出吧!”
解释?
林知理抬起低垂的眼睫,雨水和池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镜片(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还戴着那副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不再是答辩会场上的睿智与自信,而是一种近乎机器般的、剥离了所有情感的冷静与分析。
在这完全陌生的险境里,她唯一能依靠的,只剩下她那一身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来自现代的科学知识与绝对理性的思维。
而她即将面对的,是一个视她为“灾星”,恨不得她彻底消失的家族。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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