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学生……无能……还未……查清……” 她在极度的痛苦、混乱与高烧的灼热中,从喉咙深处挤出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呓语,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几乎瞬间就被船行水声和木头吱呀声所吞噬,“……永丰仓……那些账册……是关键……证据……”
“……栓柱……好孩子……别怕……我们……我们已经出城了……”
“……虎子哥……你在哪儿……一定要……小心……他们人多……”
这些零碎的、充满了焦虑、执念与深切担忧的词语,夹杂着沉重得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和偶尔因噩梦惊悸而发出的、压抑的抽泣声,在死寂的船舱底部低回、盘旋。万幸,船舱外,河水不知疲倦地拍打着船壳,风帆在河风中猎猎作响,甲板上时而传来船夫粗犷的号子、伙计们的闲聊、或是某位船客压抑的咳嗽声,这些杂乱的自然与人为声响,交织成一道不算严密、却足以混淆听觉的屏障,将那些可能引来杀身之祸的呓语,大部分都抵消、掩盖了过去。
然而,百密一疏,并非完全无人察觉。
同船的一位负责押运部分贵重绸缎的老账房,姓王,年纪与周安相仿,在瑞福祥干了近三十年,素以心思缜密、观察入微着称。他有些晕船的毛病,在船只驶入相对平稳的航道后,胃里依旧翻江倒海,便想着到船舱底部——那个通常最平稳、也最少人打扰的角落,寻个地方靠一靠,勉强歇息片刻。当他扶着冰冷的、满是油腻的舱壁,小心翼翼地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踏入这昏暗、潮湿、充满了货物霉味和缆绳桐油气味的底层空间时,正准备找个相对干净的麻袋堆坐下,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货物摩擦或老鼠跑动的异样声响。那像是……极其压抑的、属于人类的呻吟?还夹杂着几个含糊不清的字眼?
王账房立刻停下了所有动作,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他侧过头,将耳朵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凝神细听。可那声音却又诡异地消失了,仿佛刚才只是他晕船产生的耳鸣或幻觉。他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年纪大了,疑神疑鬼。他挪动脚步,刚想继续寻找休息之处,那微弱、断续、却真实无比的声音,又如同鬼魅般,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这一次,因为他靠得更近,心神也更为专注,听得比刚才清晰了些许。似乎是什么“……仓……账册……证据……”,紧接着又是“……出城……小心……”。声音的来源,异常清晰指向了那个角落——那堆被李管事特意叮嘱过、用次等绸缎和破布覆盖得严严实实的木箱和杂物后面!
王账房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如同擂鼓般狂跳起来!他是瑞福祥的老人,对李管事平日的行事作风和小心思了如指掌。这次临时改变行程,放着好好的陆路不走,非要冒险走这风波不定、盘查更严的水路,本就透着不寻常。加上李管事对那几箱根本不值几个钱的次等绸缎,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关心”,不仅亲自指挥安置,还反复告诫伙计们不许随意翻动……如今,这绸缎堆后面,竟然传出了活人的声音?!虽然气若游丝,但绝对是人的声响,绝非错觉!
一个大胆而骇人的猜测,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窜入他的脑海,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这船上,被李管事藏着人!藏了不该藏、也不能藏的人!而且,极有可能,与如今淮安城内传得沸沸扬扬、漕运衙门和黑道都在疯狂搜捕的那几个“钦犯”有关!
王账房顿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不敢再有片刻停留,也顾不得晕船带来的恶心感,慌忙转身,几乎是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攀上了那狭窄的楼梯,重新回到了相对明亮、空气也清新些的甲板上。他靠在冰冷的船舷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带着水腥味的凉气,试图平复那几乎要跃出胸膛的心脏,但内心的波澜却如同这运河之水,汹涌难平。是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发现,继续明哲保身,安稳熬过这趟行程?还是……去找李管事问个清楚?或者……更糟,为了那可能存在的赏银或是摆脱干系,去告诉看似公正的船老大?甚至……向可能遇到的巡河漕丁举报?
他抬起那双因常年拨算盘而有些昏花的老眼,复杂地扫视着甲板上那些看似普通、却可能各怀心思的船客和伙计们,又望向了远处河面上,那偶尔缓缓驶过的、悬挂着漕运旗帜、如同水上堡垒般的巡河小船,只觉得脚下这艘看似平稳的货船,瞬间变成了一个漂浮的、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而这看似平静的运河,也化作了危机四伏、杀机暗藏的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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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淮安城内,漕运分司衙门,那间奢华却压抑的签押房内。
赵弘文面沉似水地听着手下人的禀报,指关节因用力握着太师椅的扶手而微微发白。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牛油大蜡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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