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林锦棠值房内的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她专注而略显疲惫的侧脸。她并非简单地浏览,而是在一张素笺上,以只有自己才懂的符号和缩写,快速勾勒出账本关键信息间的关联脉络。
“绍兴十七年,漕粮三十万石,折银十二万两……其中五万两于当年秋,经‘通源号’钱庄,流入城西李府别院。”她低声自语,笔尖在“通源号”和“李府别院”下重重划了一道线。“这是第一条明确的资金链。”
“扬州盐税……核销凭证的签押房令史,是王朴……王朴,”她翻找着记忆,“曾是李崇文在户部时的旧属。” 又一条人脉线索被串联起来。
“兵部武库司……以次充好的军械,最终拨给了京西大营?而京西大营都指挥使,是李崇文的妻弟……” 她的指尖微微发凉,这已不仅仅是贪墨,更牵扯到军权,危险性陡然升级。
她闭上眼,模拟着金殿之上可能发生的质问:
“李侍郎,绍兴十七年漕粮折银,户部记录是填补历年亏空,为何账本显示有五万两入了你李府私库?‘通源号’的东家可就在殿外候传!”
“扬州盐税,你以‘临时军需’为由强行核销,是何军需?调兵文书何在?接收军需的将领何人?为何盐税消失的同年,你名下多了两处扬州田庄?”
“京西大营的军械质量低劣,去年秋操因此伤了十余名兵士,你身为兵部侍郎,作何解释?这批军械的采买,与你妻弟可有关系?”
每一个问题,她都推演着李崇文可能如何狡辩,以及如何用账本上的铁证和关联信息进行反击。直到窗纸透出青色,她才将那张写满推演的素笺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记忆,才是最安全的。
翌日清晨,翰林院。
“林修撰今日来得真早。”同僚赵学士抱着几卷书册,笑着招呼。
林锦棠微微欠身,神色如常,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倦意:“赵大人早。前日校勘的《北疆舆图纪略》尚有几分存疑,想着早些来再核对一番,免得误了归档之期。”她说话时,手臂自然地紧了紧怀中的那摞文书,最上面那个看似普通的函袋贴着官袍,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林修撰勤勉,令人佩服。”赵学士不疑有他,寒暄两句便错身而过。
长廊转角,迎面遇上了侍讲学士周明德。周明德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笑道:“锦棠近日气色,倒比前些时日更显沉静了。听说前日在文华殿,你对答如流,陛下都颔首称许,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啊。”
林锦棠心中一凛,周明德此话似有深意,是寻常夸赞,还是察觉了什么?她垂下眼睑,露出一抹谦逊的浅笑:“周大人谬赞了。陛下垂询,不过是下官分内之事,侥幸未出错漏罢了。岂敢妄谈前程。”她侧身让路,姿态恭谨。
周明德哈哈一笑,不再多言,负手而去。林锦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了些。
典籍厅门口,那“老杂役”影卫正佝偻着身子,用一把旧扫帚不紧不慢地清扫着石阶。
“老人家早。”林锦棠声音平和。
影卫停下动作,躬身行礼,声音沙哑低沉:“大人早。这些是……”他目光落在文书上。
“是需要送入典籍厅归档的文书,劳烦老人家了。”林锦棠将文书递过去。
在交接的刹那,她的右手食指在那个特殊函袋的右下角,极轻微地、连续叩击了三下。同时,她的目光与影卫抬起的那双看似浑浊、实则锐利的眼睛有一瞬的交汇。
影卫干瘦的手指稳稳接过所有文书,包括那个函袋,仿佛只是接过一堆普通的纸张。他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喉咙里发出几不可闻的气音:“明白。”
没有多余的话,影卫抱着文书,转身蹒跚地走入典籍厅昏暗的门内。
第一步,完成。林锦棠转身,沿着来路返回,袖中的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高度紧张后的生理反应。她深吸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将翻涌的心绪强行压下。
东宫,昭阳殿。
昭华公主李明月独自坐在书案后,账本抄件摊开在她面前。她已经沉默地坐了一个时辰,殿内只闻更漏滴答之声。窗外天光渐亮,映亮她冰冷的眉眼和紧抿的唇线。那一个个数字,像毒蛇般噬咬着她的理智。
“璎珞。”她终于开口,声音因长时间的沉默而略显低哑。
掌事女官璎珞应声而入,步履轻盈:“殿下。”
“更衣。然后,你亲自去一趟,请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大人、刑部尚书张大人,密赴东宫偏殿议事。”公主起身,语气斩钉截铁,“告诉他们,从西华门入,换乘宫内小轿,务必避开所有耳目。若有人问起,便说是为本宫查阅旧案卷宗。”
“是,殿下。”璎珞心领神会,立刻上前伺候公主更换了一套更为庄重的常服,随后匆匆离去。
公主走到书案前,铺开两张素白密笺。她提笔蘸墨,落笔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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