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泼墨般浓重，星月隐匿，唯有通州码头浑浊的河水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堤岸，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远处零星的渔火在黑暗中摇曳，勉强勾勒出这片区域杂乱无章、危机四伏的轮廓。那处位于码头最偏僻角落、早已废弃多年的“隆昌货栈”，在深沉的夜色里更像一头沉默的凶兽，残破的门窗如同黑洞洞的巨口，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几条比夜色更幽深的影子，如同没有实体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贴着地面移动，完美地融入了建筑物的阴影与废弃物堆的间隙之中。他们是昭华公主麾下最精锐的“暗影”，奉命执行今夜这桩关乎朝局走向的绝密任务——夺取沈万三的“良心账”。
货栈外围的看守比预想中更为松懈，只有两个穿着破旧号衣的汉子蜷缩在早已漏风的门房里，抱着酒葫芦打盹，鼾声时断时续。或许是因为沈万三已死，此地价值大减，也或许是幕后之人笃信“灯下黑”的道理，并未在此布置重兵。影卫首领，一个代号为“巽风”的精悍男子，只做了个简单的手势，两名手下便如狸猫般蹿出，指如疾风，精准地击打在两个醉汉的颈后穴位上，二人哼都未哼一声，便软软瘫倒，陷入了更深沉的昏睡。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未发出丝毫异响。
“清理干净，守住出入口。”“巽风”的声音低沉沙哑，不带任何感情。两名影卫点头，迅速隐没在黑暗之中。
“巽风”带着另一名代号“坎水”的同伴，如同两道青烟，飘入了货栈内部。空旷的仓房内，霉味、尘土味和老鼠窸窣活动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令人窒息。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一切，仅凭超凡的夜视能力，才能勉强辨认出堆积如山的废弃木箱、生锈铁器和破烂麻袋。
“分头找，注意机关。”“巽风”简洁下令，声音在空旷的仓房中几乎不产生回音。
两人立刻分散开来，身形灵动如狐，指尖在冰冷的地面、墙壁上细细探查，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时间在紧张的搜寻中缓缓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地面是坚实的夯土，墙壁是斑驳的砖石，敲击上去发出的都是沉闷的实音，似乎并无暗道机关的痕迹。
“头儿，”“坎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从一堆废弃的船缆后传来，“东边没有发现。”
“巽风”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如同最锐利的鹰隼，扫过仓房最里侧那个堆满生锈齿轮和断裂铁链的角落。那里看起来是最不可能藏匿入口的地方。他缓步上前，脚尖看似无意地踢中了其中一个半埋在地里、锈迹斑斑的巨大齿轮。
“咕噜……”齿轮发出一声沉闷的滚动声，向旁边挪开了寸许，露出了下方一个被尘土掩盖的、仅容一人蜷身通过的方形洞口！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浓重陈腐气味的气流瞬间从洞口中涌出！
“在这里！”“巽风”眼中精光一闪，低喝道。
两人迅速靠近洞口。“坎水”从怀中取出一个特制的、光线极其微弱却能照清脚下方寸之地的萤石灯，率先滑入地窖。“巽风”紧随其后，警惕地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地窖内空间远比想象中狭小，高度仅容人弯腰站立，空气污浊不堪。萤石灯微弱的光芒下，可以看到角落里堆着几个早已腐烂发霉的木箱和麻袋，除此之外，似乎空无一物。
“坎水”用匕首小心地挑开腐烂的麻袋，里面是一些黑乎乎、无法辨认的块状物。“没有发现册子类物品。”他的声音带着失望。
“巽风”没有说话，他的指尖在冰冷潮湿、布满黏滑苔藓的墙壁上细细抚过，感受着每一块砖石的细微差别。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最隐秘的藏匿处，往往就在最不起眼的地方。他的手指在一块与周围毫无二致的青砖上停住了——这块砖的触感，似乎比旁边的砖石要稍微“浮”一点点，几乎难以察觉。
他运起内力，指尖微吐一股巧劲，那块青砖竟被他无声无息地向外吸出了一指宽的缝隙！再轻轻一抽，整块砖便被取了下来！砖后是一个人工开凿的、约莫一尺见方的凹槽，里面赫然放着一个用厚实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扁平铁盒！
“找到了！”“坎水”压抑着低呼，语气中充满了兴奋。
“巽风”迅速将铁盒取出，入手沉甸甸的，冰凉的触感透过油布传来。他不敢怠慢，将其小心纳入贴身的内袋，对“坎水”使了个眼色。两人迅速退出地窖，“巽风”将那块青砖精准地推回原位，拂去痕迹，一切恢复如初。
从潜入到得手撤离，整个过程不到半个时辰，如同鬼魅过境，未留丝毫痕迹。
翌日，午后。翰林院值房。
林锦棠坐在书案后，面前的《舆地纪胜》摊开了许久，却一个字也未看进去。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心跳快得如同擂鼓。从清晨到午后，每一次值房外的脚步声，每一次门轴的轻微响动，都让她如同惊弓之鸟，几乎要从座位上弹起来。她不知道通州之行是否顺利，不知道那决定生死的铁证是否能够到手，更不知道万一失败，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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