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偏院库房那夜遭遇的黑影与那声冰冷的轻笑,如同悬在林锦棠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提醒着她已身处险境。然而,极致的压力反而淬炼出她极致的冷静。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白日里在翰林院,她甚至比以往更加低调、沉默。她不再触碰任何明显与漕运相关的卷宗,转而向掌院学士申请调阅一些关于前朝边陲地理、驿站变迁乃至历代钱币铸造的档案,理由是为了拓宽学识,夯实考据功底。她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彻底沉浸在故纸堆中的书呆子。
但这只是表象。在她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大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那夜在《风闻录》上瞥见的那行至关重要的小字——“漕运总督”、“调入京任侍郎”、“宠妾室沈氏”、“沈万三堂妹”——如同几块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印在她的记忆里。她开始利用一切看似合理的机会,在浩如烟海的公开官员档案、升迁记录、乃至一些庆典赏赐名单中,不动声色地搜寻能与这些信息碎片完美嵌合的目标。
这个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心。她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这日午后,她正埋首于一摞景隆朝后期的《职官年表》,同僚陈编修端着茶杯踱了过来,看似随意地闲聊。
“林修撰近来真是勤勉,听闻你连那些枯燥的边陲地理都看得津津有味?”陈编修笑眯眯地,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她摊开的书页。
林锦棠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无奈,轻轻合上《职官年表》,叹道:“陈大人说笑了。不过是觉得自己学识浅薄,想多弥补些罢了。这些职官变迁、地理沿革,虽看似枯燥,却也自有其脉络趣味,总比……”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抱怨,“总比前些日子看那些漕运陈年旧账要轻松些,至少不用担着干系。”
陈编修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呵呵一笑:“说的是啊,那些陈年旧事,牵扯太多,费力不讨好。还是林修撰看得通透,懂得及时抽身。对了,你可查到什么有趣的地理典故?说来听听?”
林锦棠心中冷笑,面上却从善如流,随口讲了一段前朝某个边关隘口因河道改道而废弃的轶事,将话题远远引开。陈编修听了,附和了几句,便讪讪地走开了。
林锦棠知道,这只是试探。她更加小心,将真正的调查化整为零,利用核对其他资料的机会,交叉比对信息。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数个日夜的潜心梳理与排除,一个名字终于穿透历史的迷雾,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李崇文!
景隆二十五年至三十年,任漕运总督!景隆三十一年,调入京城,任兵部右侍郎!兵部!这与赵德明描述的“能在御前说得上话”、“手眼通天”的特征完全吻合!为了进一步确认,她又冒险调阅了一份当年兵部某项无关紧要的议政记录副本(借口研究公文格式),在其中一份与会人员名单的附注中,赫然看到了“李侍郎携沈姨娘赴宴”的简短记载!
就是他!幕后黑手,就是这位曾任漕运总督、现任兵部右侍郎的李崇文!
锁定了元凶,林锦棠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李崇文官居要职,树大根深,自己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修撰,拿什么去撼动他?赵德明那沙哑的警告再次在耳边响起:“没有雷霆手段和十足的靠山,千万别去碰那些真正的大家伙!”
她现在急需能一击致命的铁证。仅凭官员纳商贾之妹为妾这种风闻,最多只能让李崇文被申饬几句,根本无法伤其根本。她需要找到李崇文与沈万三、王之道之间赤裸裸的钱权交易记录,或是他们合伙贪墨漕粮、瓜分利益的账本。这些核心罪证,必然被李崇文视为身家性命,藏得极深。
就在她苦思如何获取这些证据时,更危险的信号接踵而至。
这日散值回府,她收到了母亲从余杭老家寄来的家书。信中除了嘘寒问暖,母亲笔触间流露出几分忧疑:
“……棠儿,前日忽有你父亲一位远房表亲来访,说是多年未见,特来探望。然言语间,多番问及你在京中境况,官职如何,平日与哪些同僚往来,近来经办何种事务……为娘观其神色,不似寻常关怀,倒似有意打探。你独自在京,万事需得谨慎……”
几乎在同一时间,柳湘云也趁着无人注意,悄悄将她拉到翰林院回廊的角落,俏丽的脸上满是担忧,低声道:“锦棠,我兄长让我提醒你,他前几日在一次文人聚会上,隐约听到有人在打听你,问得颇为仔细,不仅问你的才学品性,还问你家世背景,日常喜好,甚至……常去何处。打听之人遮遮掩掩,我兄长觉得不太对劲,让你务必留心。”
林锦棠听着,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四肢瞬间冰凉。对手的动作太快了!他们不仅监视她在翰林院的一举一动,更是将触角伸向了她的老家,伸向了她的社交圈!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和警告,意在告诉她:我们掌握着你的一切,若再不识相,你的家人、你的朋友都可能受到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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