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南“清源居”那间压抑的小屋回来,赵德明老汉那混合着愤怒、恐惧与无奈的话语,如同浸透冰水的鞭子,反复抽打着林锦棠的神经。那位隐于紫禁城深处、手眼通天的“京官”,像一片巨大的、充满压迫感的阴云,笼罩在她的头顶,让她每一次呼吸都感到沉重。然而,恐惧并未使她退缩,反而像淬火的冷水,将她追查真相的决心锤炼得更加坚硬。她深知,面对如此可怕的对手,空泛的猜测毫无意义,她必须找到铁证,那种能一刀见血、让其无法辩驳的致命证据。
接下来的几日,林锦棠表现得异常平静,甚至可说是沉寂。在翰林院,她一如既往地埋首于寻常的典籍校勘,与同僚交谈时语气温和,偶尔还会就一些无关紧要的经义问题向老前辈请教,绝口不再提及漕运二字,仿佛那日与赵掌柜的会面从未发生,她对漕运案的关注也早已随着卷宗的归档而消散。她甚至故意在陈编修等人面前,流露出几分对繁琐案牍工作的厌倦,感叹还是诗书文章更能怡情养性。
但这只是表象。当夜幕降临,翰林院渐渐空寂,她值房的那盏孤灯总会亮到很晚。她并非在吟诗作对,而是利用这宝贵的、无人打扰的时间,像一名最耐心的织工,将手中那些零碎的、看似互不关联的线索——古籍库中那本御史札记里提到的“王判官”、赵德明口中咬牙切齿的“沈万三”和“王之道”、以及那条关于“沈玉娇”的关键信息——反复比对,试图在脑海中编织出一张清晰的关系网。
“沈玉娇……妾室……京官……” 这几个词如同鬼魅般在她脑中盘旋。查证官员的妾室背景,无疑是难如登天,这属于极度隐私的范畴,绝不会记录在公开的档案里。但她没有放弃,将希望寄托在翰林院可能存有的另一类文档上——那些不对外公开的、用于内部参考的官员考绩密报、特殊事件记录,或是某些被驳回的弹劾奏章的副本。这些文件中,或许会因各种原因,留下关于官员私德不修、家风有亏的蛛丝马迹。
机会在一个乌云密布、月色晦暗的夜晚降临。那日恰逢她轮值夜班,负责处理一些紧急文书(这是她通过巧妙安排争取到的)。待到亥时末,连最后的巡更侍卫也走远了,整个翰林院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屋檐发出的呜呜声。林锦棠吹熄了值房内大部分灯火,只留下一盏用厚纸罩住了三面、仅能照亮桌案方寸之地的小油灯。
她像一只灵巧的猫,悄无声息地溜出值房,凭借对翰林院一草一木的熟悉,避开可能有机关或者容易发出声响的青石板路,利用建筑物的阴影作为掩护,潜入了位于后院偏僻角落的一处小库房。这里存放的多是近几十年来未及整理归档的内部文牍,管理相对“古今典籍库”要松散一些,但平日也少有人来。
库房内弥漫着灰尘和潮湿的气味。她不敢点亮灯笼,只能借着从高窗透入的微弱天光,以及手中小油灯那一点如豆的光芒,在密集排列的木架间艰难穿行。她的目标明确:寻找标注有“景隆朝官员考绩杂录”或类似字样的区域。手指拂过冰冷粗糙的木架和布满灰尘的函套,她的心跳如擂鼓,每一次细微的声响都让她心惊肉跳。
时间在紧张的搜寻中缓慢流逝。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浸湿了鬓发,指尖也因为频繁翻动脆硬易碎的纸页而磨得生疼。失望的情绪开始蔓延,她查阅了数份文档,大多是无用的官样文章。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另寻他法时,她的指尖在一排不起眼的文档末尾,触到了一份封面标注为《景隆二十八至三十年间部分官员风闻录(密)》的薄册。
她小心翼翼地抽出册子,就着微光快速浏览。里面记录的多是些捕风捉影的传闻,真伪难辨。她耐着性子一页页翻下去,就在册子快到底时,一行看似不起眼的小字跳入了她的眼帘,那是关于一位时任漕运总督(姓名处略有污损,但能看出姓李),后调入京城任某部侍郎的官员的备注:
“……该员能力尚可,然治家不严,颇宠妾室沈氏,闻沈氏出身淮安,乃当地巨贾沈万三之堂妹,此举恐招物议,有损官箴……”
就是它!林锦棠的心脏猛地收缩,几乎要窒息!虽然关键的名字仍有污损,但“漕运总督”、“调入京任侍郎”、“宠妾室沈氏”、“沈万三堂妹”这些信息串联起来,如同散落的珍珠被瞬间穿成了线!那位神秘的“京官”的范围,已经缩小到了极致,极可能就是景隆朝后期某位由漕运系统晋升入京、担任过侍郎的李姓高官!
巨大的兴奋和紧张让她浑身颤抖。她强忍着立刻抄录的冲动,凭借过人的记忆力,将这一行字连同前后文反复默念了几遍,牢牢刻在脑中。然后,她以最快的速度,将册子原封不动地塞回原位,并仔细拂去自己可能留下的痕迹。
正当她准备按原路返回时,库房外廊下,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绝非巡更侍卫那种规律沉重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库房门口停顿了一下,接着,是钥匙轻轻插入锁孔的细微“咔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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