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甜腻的蜜合香仿佛凝结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林锦棠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黏着的滞涩感。刘婕妤那句看似闲谈般的问话,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她的脚踝,吐着信子,等待着她一步踏错。承认与否认的念头在脑中激烈交锋,每一种选择都可能通向未知的深渊。她舌尖已酝酿好一番谨慎的、试图模糊焦点的言辞,正待吐出——
“启禀小主!昭华公主殿下驾到!凤驾已至院门!”
守门宫女陡然拔高的、带着一丝惶急的通报声,如同利剑劈开了暖阁内粘稠的空气。这一声,不仅打断了林锦棠即将出口的话,更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了刘婕妤的心上。
刘婕妤脸上那精心维持的慵懒探究之色瞬间碎裂,眼底飞快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与被打断好事的不悦,甚至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昭华公主!陛下唯一的血脉,默认的储君,此刻应在文华殿参与机务或是在御前聆听圣训,怎么会毫无征兆地驾临她这并不算得宠的长春宫?这绝非寻常走动!她几乎是触电般从贵妃榻上弹起,手忙脚乱地整理着本已十分平整的衣襟和鬓角,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快!快迎驾!” 同时,她急促地侧首对林锦棠低喝,带着命令的口吻:“林修撰,肃静!垂首!莫要冲撞了凤驾!”
林锦棠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但她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依言深深垂下头,心中念头飞转。昭华公主此时出现,太过蹊跷,绝非巧合。是有人通风报信?还是公主殿下本就对长春宫有所关注?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是福是祸?
不及细想,细竹帘已被两名宫女高高擎起,一道明丽中透着不容置疑威仪的身影,伴着清脆而规律的环佩轻响,迈着沉稳迅捷的步伐走了进来。昭华公主李明月并未穿着繁复的宫装吉服,只一身杏子黄绣金凤云纹的骑射常服,箭袖利落,腰束革带,更显得她身姿挺拔,英气逼人。她乌黑的发髻上只简单簪着一支赤金点翠凤钗,凤口衔着的明珠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流光溢彩。她的面容继承了皇帝的英挺,眉宇间却比寻常闺阁女子多了几分锐利和果决,那是长期接触权力核心磨砺出的气质。她的目光如电,扫过暖阁,先在刘婕妤强作镇定的脸上停留一瞬,随即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垂首恭立的林锦棠身上。
“儿臣给刘娘娘请安。” 昭华公主微微颔首,礼数周全,但语气平淡,透着一股属于储君的、居高临下的疏离感,远非寻常母女妃嫔间的亲热。她不等刘婕妤回应,便仿佛才看到林锦棠一般,略显诧异却语气肯定地开口:“林修撰?你果然在此。正好,省得本宫再遣人去翰林院传唤。”
刘婕妤心头一跳,忙挤出一丝笑容,上前解释道:“不知公主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臣妾不过是请林修撰过来说说话,闲谈解闷……” 她试图将事情拉回“闲谈”的范畴。
昭华公主却仿佛没听见她的解释,目光锐利地转向林锦棠,语气转为处理公务时的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林修撰,本宫刚从文华殿过来。父皇昨日批阅的关于整顿两淮盐政的条陈,其中引述前朝盐法改革得失之处,几位阁老争论不休,对其中一则关键史实的出处存疑,影响了决策。” 她说着,向身旁着女官服饰、气质精干的随从一伸手,那女官立刻从随身携带的锦袋中取出一份略显厚重的、盖着东宫印记的卷宗副本,恭敬递上。
昭华公主接过卷宗,直接递向林锦棠,声音清晰地在暖阁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此事关乎国计民生,延误不得。林修撰,你素以博闻强记、考据精详着称,父皇亦曾嘉许。这份是条陈相关部分的副本,朱笔圈划处便是疑点。你即刻带回翰林院,调阅《嘉靖会典·盐铁》、《万历实录》相关卷帙,务必在明日辰时初刻前,将确凿考据与你的研判写成节略,密封送至东宫签押房。不得有误!”
这一番话,如巨石落水,彻底改变了暖阁内的气氛。公主并非来闲话家常,而是以储君身份,为亟待解决的朝政疑难,直接向翰林院官员下达紧急公务!理由正当,事态紧急,级别崇高,直接将林锦棠从“被婕妤盘问”的尴尬境地,提升到了“为东宫、为朝廷效力”的高度。这已不是简单的解围,而是强势的介入和明确的庇护。
林锦棠心中震撼莫名,但反应极快。她立刻上前一步,双手高举过顶,恭敬地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卷宗,仿佛接过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信任。她深深躬身,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下官遵命!定当竭尽全力,核查清楚,准时呈报殿下!必不辜负陛下、殿下信重!”
刘婕妤站在一旁,脸上的笑容彻底僵硬,颜色褪尽。昭华公主搬出皇帝、阁老、盐政大事,每一顶帽子都重如泰山,她一个小小的婕妤,哪里还敢有半分阻拦或继续试探的心思?那点关于蜜饯和帕子的疑窦,在这等国家大事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可笑。她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惊疑不定,讪讪地道:“原……原来是朝廷有要紧公务。自然是公主殿下的事关乎国体,最是要紧。林修撰,你……你快去吧,万不可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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