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的曙光,像一只无形的手,将林家小院那根早已绷紧的弦又拧紧了一圈。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连初春枝头试探着抽芽的细微声响,都仿佛被这巨大的期盼与无声的紧张所吞没。距离锦棠踏上前往县城的路,只剩下最后一天了。
堂屋内,油灯的光芒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执着地亮着,成为这方天地唯一跳动的星火。锦棠没有像往常一样伏案疾书。桌面上摊开的,是几本厚薄不一、边角磨损却异常整洁的笔记——沈先生讲解的经义精要,她自己归纳的史论得失与策论心得,朱笔批注的错题教训,如同忠诚的老友,在最后时刻陪伴着她。
她端坐灯下,神情沉静如古潭深水。指尖轻轻拂过泛黄的纸页,目光专注地扫过一行行熟悉的字句。她在“收束”,将半年多来如江河奔涌般吸纳的知识与见识,细细梳理,编织成一张严密坚韧的网。每一次翻阅,都是一次沉淀,一次加固,一次将散落的星辰重新归位,连成清晰的星图。
拿起那支陪伴了无数个日夜的“松烟”,紫檀笔杆在灯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泽。她取来一块洁净的软布,沾了少许清水,极其细致地、近乎虔诚地擦拭着笔杆的每一寸纹理,清理着笔根处可能残留的墨垢。指腹下,冰凉坚硬的木质仿佛传递着祖父那双布满老茧、粗糙有力的大手递过它时的温度与沉甸甸的托付——“拿着!去写!写出个不一样的路来!”那声音穿越时空,在她心底清晰回响。每一次保养这支笔,都是一次无声的誓约,一次力量的汲取。
将“松烟”小心地搁在笔架上,锦棠闭上眼,开始无声默诵《大学》开篇。朱唇轻启,字字珠玑如同清泉流过心田。她的心神完全沉浸其中,外界的一切喧嚣、家人的小心翼翼、无形的压力,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她的世界,此刻只剩下那浩瀚典籍中的微言大义,那历史长河中的兴衰智慧,那策论方寸间的济世之思。她的心境,如同被千锤百炼后的精钢,沉静、坚韧、纯粹,再无半分杂质。
案首!
这个目标,如同暗夜中最明亮的星辰,牢牢钉在她的心海中央,光芒万丈,不可动摇。它不仅仅是一个名次。它是她对祖父砸锅卖铁、破釜沉舟的回报——让那卖掉耕牛换来的银钱,化作林家改换门楣的第一块基石!它是她对恩师沈清和呕心沥血、倾囊相授的交代——让那方“青荷”古砚所承载的毕生期望,绽放出应有的光华!它更是她林锦棠,向这个轻视女子的世道发出的第一声震耳欲聋的宣告——女子握笔,亦可登峰造极!
这份目标带来的不是焦躁,而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与力量。它如同磨刀石上最后一道清冽的泉水,将她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学识、所有的锋芒,都淬炼得无比纯粹、无比锐利!
窗外的天色,由浓黑转为深灰,继而透出朦胧的鱼肚白。微弱的晨光漫进堂屋,与昏黄的油灯光晕交织。
锦棠站起身,走到屋角那个早已准备好的蓝印花布包袱旁。刚拿起母亲缝制的新衣,灶房的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赵氏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卧着两个荷包蛋的面条快步走了进来,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棠儿!快,趁热吃!娘给你卧了俩鸡蛋,讨个‘双元及第’的好彩头!”赵氏的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欢快,眼神却紧紧锁在女儿脸上,生怕错过一丝疲惫或不安。
锦棠心头一暖,放下衣服接过碗:“谢谢娘,您也歇会儿吧。”
“娘不累!看着你吃,娘心里踏实!”赵氏搓着手,站在一旁,目光扫过摊开的笔记和收拾一半的包袱,欲言又止,“东西……都收拾好了?可别落下啥……那笔,那砚台,都带齐了?”
“都带齐了,娘,您放心。”锦棠笃定地回答,低头吃面。面条筋道,鸡蛋嫩滑,饱含着母亲沉甸甸的爱意。
这时,林大山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竹筒水壶和一个鼓鼓囊囊的干粮袋。“丫头,水壶灌满了烧开晾温的水,路上喝。干粮袋里,”他一样样指给锦棠看,“你娘烙的油饼,咸肉条,酱菜,还有……几个煮鸡蛋,顶饿!”他顿了顿,看着女儿单薄的肩膀,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发紧,“路上……别舍不得吃,啊?到了县城,该花钱住店别省着,爹……给你带了钱。”他笨拙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块碎银和串好的铜钱。
“爹,钱够的,沈先生也给了些盘缠。”锦棠接过那沉甸甸的小布包,感受着父亲粗糙手掌的温度和那份无声的、厚重的支持。
林大山“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锦棠摊开的书和那支“松烟”上,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鼓励的话,最终却只是用力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力道大得让锦棠微微一晃:“好!我闺女……是好样的!”千言万语,都化在了这简单的一句和那重重的一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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