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湿冷雾气,像一层半透明的纱幔,低低地笼罩着青石村。林家那方小小的土坯院落,却仿佛被无形的弓弦绷紧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比倒春寒更凛冽、又比灶膛火更滚烫的气息——那是无声的紧张与浓得化不开的期盼在无声角力。锦棠启程赴考的日子,只剩下最后三天了。
天刚蒙蒙透出蟹壳青,院子里便响起了沉闷而有力的“咔嚓”声。林大山赤着精壮的膀子,挥动着那把磨得寒光闪闪的斧头,对着早已劈好、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柴垛,又一次狠狠地劈了下去。粗壮的木柴应声裂开,碎屑飞溅。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脊背沟壑蜿蜒而下,砸在冻硬的土地上,洇开深色的斑点。
“爹,这柴……够烧到夏天了。”锦棠推开堂屋的门,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夹袄,看着父亲近乎发泄般的劳作,忍不住轻声提醒。清晨的寒气让她呼出的气凝成一小团白雾。
林大山闻声停下动作,喘着粗气,用搭在脖子上的汗巾胡乱抹了把脸,回头看向女儿。他努力想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嘴角却有些僵硬:“咳,多劈点,省心!等你……等你考完了回来,灶膛火旺旺的,暖和!”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女儿略显苍白的脸上,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柔,“还早呢,天冷,咋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了,起来活动活动,脑子清醒。”锦棠笑了笑,目光扫过父亲汗湿的脊背和那堆小山似的柴火,心头微暖又微涩。
这时,灶房的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赵氏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碗快步走了出来,碗里是稠稠的、飘着金黄蛋花和翠绿葱花的疙瘩汤。“棠儿,快!趁热喝了!娘刚做的,暖身子!”她一边说,一边将碗不由分说地塞到锦棠手里,又赶紧去摸她的手,“哎哟,手这么凉!快进屋去!外头有寒气!”
锦棠捧着滚烫的碗,指尖传来的暖意瞬间驱散了清晨的寒冷。“娘,您也歇歇,别太累着了。”她看着母亲眼下淡淡的青影,知道她定是比自己起得更早。
“累啥!娘不累!”赵氏摆摆手,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爹劈柴,娘给你弄吃的,这算啥累!快喝,凉了腥气!”她催促着,目光却黏在女儿身上,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晌午娘给你炖鸡,把那只最肥的老母鸡宰了!还有那点细面,娘给你烙油饼带着路上吃!”
堂屋门口的门槛上,林老根如一座沉默的山丘,佝偻着背坐着。他嘴里叼着那杆磨得油亮的旱烟袋,烟锅里却没点火,只是用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光滑的竹烟杆。听到这边的动静,他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从堂屋紧闭的窗户上移开,缓缓转向院中的孙女。他没说话,但那目光沉甸甸的,仿佛有千言万语。
锦棠捧着碗,走到祖父跟前:“阿爷,早。”
“嗯。”林老根从喉咙里低低应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落回她手中的碗,“趁热吃,身子要紧。”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早饭是在一种奇特的安静中进行的。桌上难得地摆满了:金黄的玉米饼子、一碟咸菜、一大盆稠粥,还有几个格外显眼、散发着麦香的白面馍馍——那是赵氏用家里仅存的细面蒸的。
赵氏拿起一个白面馍馍,不由分说地放到锦棠面前的粗瓷碗里,又把仅有的几片薄薄的腊肉都夹给她。“棠儿,吃这个,顶饿!细面养人!”她说着,又拿起一个白馍想放,却被锦棠轻轻按住了手。
“娘,够了,我吃不了这么多。”锦棠把那个白馍放回筐里,拿起一个玉米饼子,“这个就很好,您和爹、阿爷也吃白馍。”
“我们吃啥都一样!”林大山闷头喝了一大口粥,含糊地说,“你吃你的,别管我们!念书费脑子,得吃好的!”
林老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手边那个属于自己的白面馍馍,也推到了锦棠的碗边。然后,他拿起一个最硬的玉米饼子,用力掰开,就着咸菜,大口嚼了起来。那无声的动作,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
锦棠看着碗里堆得冒尖的白馍和腊肉,再看看家人碗里的糙粥和硬饼,鼻尖猛地一酸。她低下头,用力咬了一口白馍,将那翻涌的情绪和着食物一起咽下。这份沉甸甸的、无声的倾斜,比山珍海味更让她心头发烫。
一整天,林家小院都笼罩在这种小心翼翼的静谧里。林大山去后院收拾农具,脚步放得极轻。赵氏在灶房忙活,连锅碗瓢盆的磕碰声都刻意压低了。林老根则一直坐在门槛上,像一尊守护神,沉默地守着堂屋的方向。连那只看家的大黄狗,都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趴在窝里,只偶尔抬起眼皮看看,又懒懒地垂下。
夜幕降临,堂屋的油灯准时亮起,昏黄而温暖的光晕晕染开来,成为寒夜中最明亮的灯塔。锦棠伏在八仙桌旁,摊开书卷,提起了那支温润的紫檀狼毫“松烟”,笔尖在粗糙的草纸上划过,发出沉稳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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