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林老根那声斩钉截铁的“准了!”,如同一声惊雷,彻底炸散了堂屋里凝滞的空气,也炸得大伯林大河和大伯母王氏脸色铁青。反对的话堵在喉咙里,在父亲那不容置疑的目光和锦棠方才那番条理清晰、掷地有声的陈词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林大河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化作一声重重的、带着浓浓不甘的鼻息,扭过头去。王氏更是拉着脸,狠狠剜了赵氏和锦棠一眼,扯着还处于震惊状态的林虎,低斥了一句“杵着干嘛!回屋!”,便率先起身,摔门而去。那扇沉重的木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也震得赵氏的心猛地一颤。
堂屋里只剩下林老根、林大山、赵氏和锦棠四人。油灯的光晕似乎明亮了一些,但气氛并未完全轻松。林大山看着父亲,又看看女儿,眉头依旧紧锁着,担忧并未散去:“爹…您真决定了?这…这学堂在哪儿?束修几何?还有这书本笔墨…哪一样不要钱?咱家这光景…”
林老根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拿起桌上的旱烟袋,重新装上一锅烟丝,凑到油灯上点燃。劣质烟叶辛辣的气味再次弥漫开来。他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那双浑浊的老眼闪烁着复杂难辨的光芒,像是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内心搏斗。良久,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浓烟,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低沉而沙哑:
“钱的事,不用你们操心。”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黑沉沉的夜色里,似乎穿透了黑暗,落到了某个地方,“明儿一早,我去镇上。”
“爹!您去镇上做什么?”林大山心头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来。
林老根没看他,只是又狠狠吸了一口烟,火星在烟锅里明明灭灭,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把咱家那头老黄牛…牵去卖了。”
“什么?!卖牛?!”赵氏失声惊呼,脸色瞬间煞白。那头老黄牛,是林家除了几亩薄田外最重要的财产!春耕秋收,拉车运粮,全指着它!卖了牛,地里的活计怎么办?靠人拉犁吗?那得累断脊梁骨啊!
“爹!使不得啊!”林大山也急了,猛地站起来,“那是咱家的命根子!没了牛,地里的活计咋办?往后日子咋过?锦棠读书是重要,可…可也不能把家底掏空啊!”他心疼女儿,但更清楚一头牛对一个农家意味着什么。
林老根抬起眼皮,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儿子儿媳:“掏空家底?哼!不掏这个家底,锦棠拿什么去念书?拿什么买书本笔墨?拿什么交束修?指望天上掉下来吗?”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牛没了,人是累点,但饿不死!勒紧裤腰带,总能熬过去!可机会没了,那就是真没了!锦棠今天的话,你们没听明白吗?错过这次,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他看向锦棠,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我林老根活了大半辈子,黄土埋到脖子根了,图啥?不就图个儿孙出息,图个林家能有点不一样的光景吗?锦棠是‘祥瑞’,老天爷给了她这份灵性,又赶上这开天辟地的圣旨,这就是她的命!也是我林家的运道!舍不得一头牛?哼!眼光放长远点!”
他猛地站起身,烟袋锅在桌角重重一磕:“这事就这么定了!明早我就去!老二,你跟我一起!趁着牛还没老得走不动,还能卖个好价钱!”说完,他不再看儿子儿媳震惊而复杂的脸色,佝偻着背,步履沉重却异常坚定地走出了堂屋,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烟味。
这一夜,林家无人安眠。
赵氏搂着锦棠躺在炕上,眼泪无声地流了又干,干了又流。她心疼那头任劳任怨的老牛,更心疼丈夫和公爹往后要受的累。但公公那句“锦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她看着黑暗中女儿亮晶晶的眼睛,感受着她小小身躯传来的温热,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将女儿搂得更紧了些。
锦棠依偎在母亲怀里,小小的身体一动不动,心潮却翻涌如海。祖父要卖牛!为了她能读书,要卖掉家里最重要的牲口!这个消息带来的震撼,远比她自己争取到机会时更加强烈。她终于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份“机会”背后沉甸甸的分量,那是祖父的决心,是整个家庭需要为之付出的巨大牺牲!一种混合着感激、愧疚、压力和前所未有动力的复杂情绪,在她胸中激荡。她暗暗发誓,一定要对得起这头牛,对得起阿爷的期望!
林大山则坐在门槛上,对着漆黑的院子抽了一宿的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如同他此刻焦灼的心。父亲的决绝让他震撼,也让他感到一种沉重的责任。卖牛…往后这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但想到女儿那双渴望的眼睛,想到她条理分明的话语,林大山最终也只能狠狠掐灭烟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次日天刚蒙蒙亮,林老根和林大山就起来了。牛棚里,那头陪伴了林家近十年的老黄牛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显得有些不安,蹄子轻轻刨着地面,发出低低的哞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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